第26章

阿黛爾知道自己本質上並不是那種柔弱、嬌美、無力的病美人,也十分清楚自己不過是為了適應和出於謹慎讓自己看起來和常人並無太大的區別。

但她實質上並不如此,為了不讓人起疑和讓自己成為異類,她只能夠一點點地展現出真實的自己——

比如自己是喜歡美食甚至會偶爾自己去做一些對大家而言十分“創新”的東西,而不是像很多姑娘一般為了控制身材穿進腰線越來越低的衣裙裏而強迫自己不去吃東西;

也比如她其實對自己現代那個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十分有歸屬感,盡管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和人民充滿了各種問題,更不用說在這個落後而傲慢的時代裏各種弱點肉眼可見。

但她絕對、絕對不能夠接受一個英國人,一個討厭的操持著鄉下倫敦腔的英國人用爛透了的法語表達對法國的負面議論。

阿黛爾最開始的時候還能夠勉強忍一忍,出於社交禮貌和對作為主人家的加西亞伯爵的尊重而保持隨大流的沉默。

但隨著對方叨逼叨逼,她心頭的火氣就越來越重了,誠然這個時代十分不美好,政局混亂、政黨相爭、黨派對立、權力爭奪,還有銀行資本家的崛起和控制、工業化時代的新資產階級對老牌資產階級與舊貴族們的打壓和沖擊……

好吧,我就是忍不了一個英國佬在我面前誇耀英國的好。

……我見得不這個。

阿黛爾心想。

她首先默默地掃視了一圈,卻發現,明明不只是一個人聽見了但暫時還沒有人表現出來。

這位大胡子的英國卷毛商人,用堪稱大逆不道的言語從上至下表達了對法國的蔑視,甚至隱約嘲諷了他們如今的國王,雖然用的是一部分法國人自己嘲諷這位國王的言辭,但由一個外國人說來還是十分不對味的。

阿黛爾猜測對方可能是波旁一派找來的人或者是共和黨,而在場可能擁躉國王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許是覺得總有人會站出來反駁,所以全都等在了那裏。

一時間局面僵持,竟造成了無人說話的尷尬情形。

但阿黛爾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也許是她思考問題的角度和大家不同,又或者是一部分覺得這是不值得大動幹戈的,當然估計也有對方只是一個小炮灰級別的商人不值得多在意,他不配和他們說話。

她只是大概知道加西亞伯爵請來的客人裏面有英國和意大利人,其中英國一波的好像是由某位與維多利亞女王的王室有些親緣關系的公爵帶領的,這人一定不是那位英國公爵,阿黛爾能肯定,但能夠隨行的哪怕只是普通商人應也有一些特殊之處,不論是關系上還是經濟手段上。

但是,管它呢……

“先生,現在是什麽年份了?”阿黛爾微笑著走近。

“額……是1842年。”那人糊裏糊塗地應聲,旁邊有幾個男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是想要拉住這個喝醉了的家夥,阿黛爾就當做沒有看見。

“您知道這是哪裏嗎?”她再度發問。

“噢,加西亞伯爵的聚會,不得不說,這酒非常好……”他的誇贊沒有能夠繼續,阿黛爾直接微笑著打斷了。

“是的沒錯,您正站在全世界、無數人夢寐以求到達的地方,藝術、文化、經濟的中心,最美麗的巴黎。”阿黛爾微笑著與他舉杯,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說著。

“天主保佑!法蘭西將會永遠強大而美好,如同璀璨不息的明珠!願您享受在法蘭西的每一天,畢竟英國可沒有這麽多好吃的食物,而我們法國人也不吃‘蚯蚓’、魚也不會‘仰望星空’。”*

她的每一句話都在雷點上跳舞。

明知道英國人大都信新教的情況下,她有意說天主,在對方嘲諷國王弱勢、國力衰頹時候,誇贊巴黎時尚之都、藝術之都的驚人魅力。

當然,還不忘慣例挖苦英國人糟糕的夥食。

在對方陡然沉下來的臉色裏,她微笑著補上一句:

“請放心,現在已經不是查理七世的時代了。”*

周圍有輕笑的聲音傳出,明顯是沒有憋住。

這時,阿黛爾臉上的笑容才真切了幾分,對方自知理虧又不是他們的主場,自然不好和她硬扛,這樣場面也不好看。

“是,沒有比我們的國王陛下更英明的君主了。”突然有人插話,阿黛爾轉頭看去,竟是那位第一美人蘇菲·巴利小姐。

她笑著過來打了個圓場,又不忘誇贊了一番法蘭西的好,阿黛爾自覺也不算十分尖銳,畢竟從始至終都不過只是諷刺一番,並未直白地咒罵,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此舉略有一些過了,至少看著不算友善,但她也不心虛不後悔。

“很抱歉,我為爵士的言行道歉,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原諒。”那位什麽什麽公爵的領頭英國人主動上前,阿黛爾也就沒有再抓著不放,她倒也不想釀成外交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