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2頁)

可終歸是低估了人類的頭顱被壓迫到死亡陰影之下面臨的選擇。惡魔抱持著生存與利益在耳邊雙重蠱惑:倘若不想暴露自身的罪責,只須將會暴露的萌芽扼殺掉就足以。

母親被其他人質背叛,遭了他們的毒手。可最後她也將自己的子彈喂入了那名頭目的要害。

“是有人教唆你這麽做的,對吧?”

母親喘著粗氣,卻不失冷靜地質問道,“他把殺人知識都交給了你,你只是對方一枚被用完就丟的棋子而已,真的能甘心嗎?”

“呵呵……你錯了,我並非‘棋子’,而是‘使魔’啊……”

男人的氣管受損,每呼吸一口氣都需要承受到腑臟破碎的痛苦,而他置之不顧,依舊是那副如刺蜥般令人生厭的語調,斷斷續續地敘說他的狂熱。

“這是一場儀式,一場能夠繼承‘那位’偉大思想傳承的儀式。只要信奉他就能得到邪惡的力量,這又有何不可?通過‘井’得到他的傳承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是他不斷在無數個‘夢中’傳授了我們那些知識,假以時日,我們擴散感化的同胞會集合將之供奉為‘神’。”

說出這番宛如傳教的遺言,敵方頭目便完成了殉道那般滿足此生所有念想,抱著所有自以為的驕傲與榮耀闔閉了雙眼。

與他近乎同歸於盡的母親在臨死前抱住了年幼的阿礫,身上單薄衣裳被傷口流出來的鮮血濡濕,一摸全是黏膩的痕跡。

她們躲在了暫且稱得上安全的地方,只是母親強撐著的臉色已變得如蠟紙般蒼白,那樣的她,在當時的阿礫眼中顯得從未有過的陌生。

正常的她,應當強大驕傲自信,是參天的紫杉樹或熱烈的火玫瑰,而非如此虛弱的姿態。誰能想到僅是幾日時間,圍繞在阿礫身邊的世界便面目全非。

“礫,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假如,在我死後你還能好好活下去的話,你要小心……那位‘幕後黑手’在這裏播下去的僅是一枚種子,更龐大的罪惡遲早會繼續在城市的背面生根發芽。你謹記堅守自我,勿要迷失……”

“我只求你能安然活下去……”

僅是說完這幾句話,就像是耗光了婦人的所有力氣。她伸手探向了愛女小小的臉龐,目光裏噙著婆娑的溫情,以及更多無可名狀的復雜東西。

“對不起,礫……”。

那是不願暴露給親人所知的,龐大的愧疚與眷戀。

很快,那上擡的指尖就失去生命力,還未觸到她的下頷就自動無力滑落。

阿礫茫然無措地捧住了她的手。

痛徹心扉的感受再次席卷到了她的內心,讓她分辨不清究竟哪裏是現實。

她的靈魂仿佛分裂成了兩個。

一個是抱著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屍首,哭喊著‘母親不要死’的年幼的自己。另一個則是站在身旁茫然地注視著前者,無論過去多久、依舊會被這副畫面牽扯出悲痛的如今的自己。

周遭場景開始迅速扭曲,無數沙粒奔騰咆哮,無論是建築抑或生命都在這場風暴裏盡數摧毀,從那風暴眼裏發出的並非幼女的哭聲,而像是毀滅天地野獸誕生的第一聲慟哭。

撕裂了這個世界的卻是她所熟悉的聲音。

“阿礫——”

她孤零零地站在空無一物的荒蕪世界中,回過頭去,降臨的是那位一次又一次拯救了她的黑發青年。

阿礫怔怔地試探著:“亂步……?”

這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捉弄得她快要在迷失在了這片喧囂裏。可是對方下一秒便告訴了她謎題答案。

“你捉迷藏的技術果然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菜,發現你了,還不快到我身邊來!”

亂步滿腔的得意簡直掩飾不住。

他再一次找到了她。

“為什麽你總是能找到我?”阿礫忍不住張開了唇瓣,從中發出詢問。

在捉迷藏這一遊戲中她每次都贏不過亂步,樹上,洞穴,櫥櫃……無論躲到哪裏,都會被他給輕而易舉挖出來。可是這種感覺卻不壞,就連自己現在那顆浮萍似不住飄搖的心,似乎也隨著被他發現的這一刻,被他給緊緊地攥在了手裏。

“因為亂步大人有全世界第一的‘異能’在啊。”

他充滿自信地笑著說:“所以無論你藏在了哪裏,本名偵探都絕對會找到你。”

“如果怎麽找也找不到呢?”

“那我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

他朝阿礫伸出了手,明凈修長的指節白到晃眼,仿佛指引她逃離的光的藤蔓。

“如果不將你找出來,兩個人是沒辦法一起回家的吧?”

混雜著金芒的風吹開了他的發絲,殘缺的夢境世界也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黯然失色。與之同時展開的,則是阿礫的心臟又一次為這份溫柔而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