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謫仙(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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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海幫忙,宋星遙比預想中更快釣夠魚,早早去了瑞來客棧。時下想養貓也有講究的,需要擇吉奉聘,再立貓契。這禮數要做就做全,她魚簍裏的兩條活魚就是給雷九的納貓聘禮,立完貓契她就將崽崽裝在鋪著棉褥的提籃裏拎了回來。

宋星遙把提籃抱在懷裏,時不時就掀蓋瞧一眼熟睡的傻崽。外頭喧囂,這奶貓倒是好眠,竟也未被驚醒,倒省卻她一番安撫功夫。

一路走,一路笑,她心情大好,卻忽聞一陣震天哭聲,她擡頭望去,只見自家門口已叫人圍得水泄不通,哭聲就從人群中間傳出,也不知出了何事。宋星遙停在人群外,不必開口,燕檀已經在她的眼神下擠進人群查看打聽。片刻後燕檀氣沖沖回來,雙眉倒吊朝她低聲惱道:“娘子,是鶯香她娘帶著鶯香和鶯香她弟來咱們府鬧事。”她口齒伶俐,很快就將事情始末說清。

原來鶯香被宋星遙逐出院子後,因劉媽媽憐她身世,一時心軟並沒將她發賣,而是讓她到外院漿洗幫忙。這活計的油水自不比原來在宋星遙院裏那樣足,連月銀都減了一大半,她倒無二話,但拿回家幫補的銀錢少了,她那濫賭嗜酒的老娘如何肯依?在她身上撈不著銀錢,她娘便心生歪念,趁著今日她回家看望弟弟的日子,把她連著她那弱弟一起拉到宋府門口,哭訴宋家苛待虐打下人,要訛錢。

雖說鶯香與宋府簽了賣身契,但大安朝以仁治國,律法明文規定不許虐待奴仆,更不能擅自動用私刑,哪怕是一般人家,為著家風名聲著想,也不敢隨便苛待虐打下人,更何況宋家這樣祖上曾承爵的人家,家裏還有那麽多待娶待嫁的郎君和娘子,要是名聲壞了,誰願意結親?

鶯香她娘便是拿準這一點,又瞧著今日宋家有貴客駕臨,越發覺得是訛錢的好時機,便跪在宋府門前哭訴,非要宋家拿個章程出來。

宋星遙心裏透亮。

燕檀解釋完又道:“娘子,大郎正在處理,三郎也在,要不你別過去了,免得沾惹是非。”

“阿兄到家了?!”宋星遙聞言驚喜,腳步卻沒停,又道,“這種事他們處理不了,無非是使幾個錢息事寧人,但汙名卻洗不掉,白白讓人看了咱們家的笑話,我可不依。人既是我放出去的,這事合該我來善後。你速幫我做兩件事……”她說著對燕檀附耳一語。

燕檀聽完沒吭聲,飛快跑開。宋星遙仍往前走去,徑直擠進人群,一條手臂從旁橫生而來,將她與外人隔開距離。她轉頭一看,卻是阿海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地護著她,光用外形就生生逼退旁人,給她開了條道出來。

她沖他點頭作謝,目光轉回正前,已看到並排跪在門口的三個人。

鶯香娘正把鶯香衣袖往上擼,露出鶯香手臂上大大小小無數血痕,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鶯香遭遇的虐打。鶯香只是垂著頭,額頭上包裹的透著血的白布,看樣子傷的不輕。鶯香的弟弟跪在姐姐身邊,十歲孩子骨瘦伶仃,邊咳邊想拉回鶯香,眼裏迸出憤怒卻非對著宋府,而是明明白白望向親娘。

四周圍著的百姓大多在竊竊私語,場面鬧得難看至極。

宋家人圍在門內外,影壁前影影綽綽站了一大群人,宋星遙隨意掃了眼,就將注意力放到自家兄長身上。宋夢馳站在宋家大郎旁邊,臉色鐵青,今日是他帶友人回府的日子,不想剛到家就遇上這事,由不得他不惱怒。

宋大郎好聲安撫,一邊著人找大夫,一邊又請他們進府,打算先將這鬧劇暫且壓下,怎料鶯香娘是個慣會撒潑耍賴的市井婦人,聞言哭喊起來:“不能進,你們從上到下都是黑了心爛了腸的人,連那嬌滴滴的六娘子年紀小小也手段狠毒,進了這門不就任你們宰割!咱娘幾個都是死路一條,今日必要當著諸位鄉親的面把這事說個清楚!”

“你說什麽?!”因聞攀扯上宋星遙,宋夢馳暴喝一聲,氣得差點就將腰中佩劍抽出。

鶯香娘嚇了一跳,聲調陡升,哭得更慘烈:“不得了了,宋家要殺人了!宋家殺人了!”

宋夢馳被氣個倒卯,竟真將劍出鞘,嚇得周圍百姓都退了半步,宋大郎見勢不妙,忙要上前抱住宋夢馳,忽聞人群中響起一嗓嫩音,又脆又響。

“阿兄莫氣,這事交給我!”

影壁前圍的人忽被拔開,原本默然站在後方的少年郎君情不自禁上前。

時值盛夏,少年穿了身天水碧的上領綾袍,腰系編玉的垂蘇絲絳,奪人心魂的臉龐被這身顏色襯得高遠淡泊,恍惚間竟有些無欲無求的仙人意味,只是隨著那一嗓嫩音的響起,他疏冷到近乎寡淡的眼眸驟然迸出亮色,仿如長野濃霧被劍劈散,露出底下死灰復燃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