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顧浮實在沒忍住, 拍著桌子笑得肩膀直顫。

傅硯回過神,看顧浮笑得這般愉悅,眼底微微泛起波瀾。

此時秘閣武衛們也反應過來自己會錯意,在顧浮面前給國師大人丟臉了, 遂又飛快撤出窗外, 消失無蹤。

一陣風似的。

顧浮笑得更大聲了。

傅硯擡起手, 看著像是要把顧浮的嘴給捂上, 但最後還是偏離了方向,拿起一旁的茶壺給顧浮倒了杯茶。

顧浮笑得口幹, 端起茶杯就喝, 然而茶是剛煮好的, 滾燙的溫度讓她沒法吞也沒法吐,好不容易咽下去,嘴裏硬生生被燙掉一層皮。

這就叫樂極生悲。

傅硯也沒想到顧浮這麽不小心, 叫小道童端了碗鑿碎的冰上來, 讓顧浮含著。

時人用冰無非兩個途徑,一個是用硝石制冰, 另一個就是挑選水質好的河流,冬天鑿采大量冰塊存放至冰窖, 夏天就能拿出來用,冰窖存冰一年下來會融掉一半多, 所以鑿冰量也會在所需用量的兩倍以上, 好保證有足夠的冰可用。

為了方便夏天用冰降溫,祁天塔下就有一口冰井, 如今不過三月,冰量也是十分充裕。

顧浮在外待了五年,回來的時候又是冬天, 看到這碗碎冰才想起來自己離開京城前曾經吃過的冰碗。

細細的冰上碼好蜜豆、蓮子碎、花生瓜子仁,並一些切成塊的果子,再澆上一圈蜂蜜,夏天捧著吃一碗那真是再舒坦不過了。

可現在這個時節別說蓮子,荷花都沒開,花生瓜子現剝又太麻煩,顧浮就轉頭問小道童,有沒有蜜豆水果之類的,要有蜂蜜就更好了。

小道童也是從小在京城裏長大的,一聽就知道顧浮想吃冰碗,直接就做好一份端了上來。

細碎的冰上不僅鋪了蜜豆和現成的花生瓜子仁,還鋪了切成塊的枇杷,粘稠的蜂蜜淋在上頭,順著橙黃的枇杷果肉往下蔓延,給沒味道的碎冰染上可口的甜。

顧浮當即就舀了一大勺來吃。

骨子裏的教養糅雜進五年來的耳濡目染,使顧浮吃東西的模樣格外有意思,東西入口直到咽下去之前,她都不會再張嘴,這樣嚼東西不會發出不雅的聲音,但她也不會斯斯文文一次只吃一小口,這就讓她的吃相顯得格外令人有食欲,就好像她在吃的不是一份簡單的冰碗,而是什麽山珍海味。

當然在席面上顧浮會控制自己每一口的用量,甚至上回留宿祁天塔,早上與傅硯一起用早飯,她也好好克制了自己的吃相,沒暴露自己就是喜歡大口吃東西的特點,以免驚著天仙。

但剛剛聽完傅硯自述出身,傅硯的下屬又鬧出笑話,顧浮莫名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親近不少,也不再刻意遮掩自己吃東西的模樣。

卻不想顧浮這麽一改,在傅硯這裏產生了額外的作用。

傅硯有一陣子大約是被先帝給惡心到了,沒法吃東西,吃什麽吐什麽,瘦得奄奄一息,這就是為什麽五年前顧浮遇到和皇帝一塊被刺殺的傅硯,能輕易把傅硯抱起來,還因為傅硯太輕,誤把傅硯當成姑娘的原因。

後來他厭食的症狀慢慢減輕,至少不會再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體格也逐漸恢復到正常水平,但很容易會受心情或者外界環境的影響,變得沒胃口。

傅硯早已習慣,但此刻看著顧浮大口吃東西的樣子,傅硯竟感到腹中饑餓,口中唾液分泌,竟是饞了。

傅硯靜默片刻,終是沒忍住,叫小道童去給他也做份冰碗。

小道童見識過顧浮的本事,知道她能讓長期失眠的國師恢復正常作息,此刻見她連國師偶爾的厭食也能治好,想起國師從宮裏回來還沒吃晚飯,就壯起膽子,頂著國師的視線向顧浮問道:“顧侯,廚房今日做了些鮮筍鵪鶉湯,配飯味道極好,您若是喜歡,我給您端碗上來?”

顧浮剛想說不用,自己來之前已經吃過晚飯,可對上小道童期盼的眼神,她察覺出什麽,轉頭問了傅硯一句:“你今晚吃飯了嗎?”

傅硯收回落在小道童身上的視線,回道:“還沒。”

顧浮試探:“那……一起吃點?”

確實有些餓的傅硯:“好。”

用過飯,顧浮抱著新箜篌練曲子,傅硯依舊是看奏報,偶爾會把小道童或秘閣武衛召來,扔給他們一張紙條吩咐他們去幹活。

晚些傅硯回房睡覺,顧浮也準備回家,離開前她問小道童:“國師經常不吃飯嗎?”

小道童心虛地往樓梯口看了眼,然後才對顧浮點點頭,竟是連把話說出口都不敢。

顧浮覺得小道童這模樣有些眼熟。

回到家,顧浮終於知道小道童慫慫的模樣像誰了,像她家那只胖鴿子。

小胖鴿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總在怕她和粘她之間來回橫跳。

一開始她還以為胖鴿像穆青瑤,愛幹凈,所以才會在她洗澡之後格外粘她,後來又發現,胖鴿的轉變不僅出現在她洗澡後,還出現在她從祁天塔回來以後,所以她又覺得是胖鴿不愛祁天塔燃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