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瑞陽長公主頭回聽說有女子比武, 不想錯過這番熱鬧,就和拿上幕籬的顧浮一塊入了宮。

馬車上懸著的檐鈴發出悅耳的聲響,前方有身著玄袍,腰佩鱗紋長刀的禁軍開道, 一路暢通無阻。

陛下急召, 是以馬車並未像以往一樣止步於宮門前, 而是在宮門口稍作停留檢查, 就被放行,進入宮內。

召見外邦使臣的含元殿富麗堂皇, 置有三層高階, 皇帝的禦座自然是在最高的那一階上, 其下桌案分排兩側,按身份地位往下排序。

傅硯就坐在禦座之下的第二層高階上,與他一同的還有宰相趙長崎並幾位朝中重臣, 對面則坐著外邦來的使臣, 其中有一位雖身著男裝,編發高束, 但面容俏麗不加遮掩,一看就能看出是個女子。

顧浮頭戴幕籬, 與長公主一道入殿覲見,因身份上的差距, 長公主站著行禮, 她則得跪下叩拜。

禦座之上的皇帝也是看見顧浮頭戴幕籬才想起什麽來,用余光看了眼身旁帶刀護衛自己的李禹。

為了不讓這個便宜侄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刺激失態, 皇帝趕在顧浮叩拜之前發話,沒讓顧浮頭上的幕籬因叩拜而被撞掉,也讓顧浮不必下跪, 和長公主一樣站著行禮便可。

看皇帝為顧浮大開方便之門,不滿顧浮面聖還遮臉的大臣們也都閉了嘴。

不過這並不能阻止玉樓公主對顧浮的輕視。

她起身出列,行外邦之禮,用帶著口音的中原話表示:“皇帝陛下,玉樓習的是真刀真槍,您若因為玉樓是女子就小看玉樓,隨意找個會點拳腳功夫的姑娘來和玉樓比武……”

玉樓公主偏頭,眼神桀驁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顧浮:“玉樓恐怕掌握不好分寸,要了她的性命。”

這話猖狂,然而皇帝卻只是笑:“不比上一比,怎麽知道是誰小看誰呢。”

皇帝的態度溫和依舊,還讓人為她們送上禁軍的鱗紋長刀。

鱗紋長刀與苗刀相似,但卻比苗刀要寬一些,刀柄也短些,適合單手持握,但刀身更長,刀刃與刀鞘上皆有暗紋,可在不同的光照下顯現出流光溢彩的魚鱗紋路。

瑞陽長公主在禦座下首蹭了個位置,顧浮則借著輕紗遮掩,欣賞傅硯淡定喝茶的模樣,見小太監抱著兩把刀上來,她才將自己的視線從傅硯身上撕開,轉身去拿刀。

玉樓也邁下台階,從小太監手中拿走剩下的那把鱗紋長刀。

最下面的第三階比上面兩階都要寬敞,內監上來挪一下大臣們的桌子,便可騰出足夠的空間給她們做比試用,且第三階距離上兩階較遠,也能有效保證皇帝的安全。

顧浮與玉樓公主相對而立,她們一個穿著利落,窄袖胡靴,腰間束著皮革帶,威風得像只矯健的豹子;一個穿著今日生辰特地準備的新衣,長裙搖曳,對襟短衫外還罩了件大袖,臂彎搭著一條披帛,頭戴輕紗幕籬,身姿綽約,明明手上拿的是長刀,看起來卻像只家貓,即便伸出利爪,也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顧浮雙手持刀,刀尖朝下向玉樓公主行了一禮,玉樓公主臉上的不屑愈發明顯,但也耐著性子回了一禮。

對比雖然慘烈,但也給人一種奇妙的視覺體驗,邊上沒什麽存在感的史官在紙上奮筆疾書,一旁還有作畫的畫師,手眼不停。

站立在編鐘前的宮廷樂師得到示意,在最底下一排,最大的那個鐘上敲了一記,渾厚低沉的聲響在大殿內蕩開的同時,玉樓公主持刀朝顧浮襲去,凜冽的招式與一往無前的氣勢嚇得瑞陽長公主險些驚叫出聲。

然而下一瞬,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的顧浮擡起長刀,鏗鏘一聲就將玉樓公主那一招給打偏了方向,兩把刀刀刃相接,撞擊出細小的火花。

玉樓公主略感意外,下手也比原先要認真幾分,可她不認真還好,顧浮不過是站在原地擋招,叫她無可奈何。她一認真,顧浮也動了,像只偽裝成家貓的老虎睜開眼睛站起身,慵懶地抖了抖身上的露水,緩步慢踱,隨即朝著獵物一撲而上。

編鐘的余音還未在耳畔散去,顧浮已和玉樓公主往來數十招,逼得玉樓公主連連敗退,玉樓公主故意退到柱子邊,待到距離合適,她踩著柱子翻身躍出顧浮的攻擊範圍,正要朝顧浮後心襲去,結果顧浮比她更快,轉身揚起衣袖的一刀力氣極大,撞到玉樓公主的刀上,不僅震得玉樓公主虎口發麻,還讓軍造司的得意之作——鱗紋長刀被直接砍成了兩截。

斷刃旋轉著劃過玉樓公主的頸側,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猛地紮進遠處兩人合抱粗的柱子上。

余力未散,斷刃輕顫著發出嗡鳴,竟是給編鐘余音收了尾。

李禹原還覺得她們是菜雞互啄,即便看到顧浮出手利落,也只是有一點意外,直到顧浮把玉樓公主手中的鱗紋長刀打斷,他的眼底才多了幾分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