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小神獸

眾生得飽, 眼見著往年能奪命的大雪也美了起來。

轉眼到了正月初十,京城最好的產婆和太醫全已經聚在了安國公府,余情本就頗瘦, 孕期也好似只長胎不長肉, 行動頗為不便。

花折緊繃多年,許康軼登基之後,花折一口氣松懈了之後,身心俱疲加上新傷舊傷, 直接害了熱症, 這十來天基本昏昏沉沉的,尤其有幾天淩晨燒得最厲害,許康軼一夜一夜的摟著還算是沒翻來覆去的折騰, 今天走路腳下還是飄的,可覺得事情不能再拖了,氣喘籲籲的來到了安國公府找淩安之。

——其實安國公府和翼王府近得很, 大門開的方向不同,可後墻的角門是通的。

花折診斷一番,說得嚴肅:“淩兄,余情骨架太小, 孩子骨架可不小,勸她必須提前生產, 這麽多高人圍著,早產的孩子就算是弱一些, 可生下來就能養活。”

淩安之和余情說要提前生產, 余情皺眉想到民間說的什麽早產孩子“七活八不活”之類的,根本不同意:“自古以來瓜熟蒂落是自然規律,才懷胎八月, 小神獸還未長成,哪有提前生產的道理?”

淩安之深知女人生育本就是過鬼門關,何況余情骨架細小,急得心中火燒一樣,只恨自己不能親自替她生養,不敢說得太過,怕嚇到余情,只能避重就輕地哄她:“我們的小妖怪比別人家小孩腦袋硬些,現在正好生產,過些天可能小孩要上產鉗,對孩子不好。”

就這樣也是又拖了八/九天,到了正月十四早晨淩安之實在是心急如焚,半哄半騙才算是開始提前催生。

早晨催生,看余情雖然不太出聲,但一陣陣疼的汗流浹背,到了中午淩安之就坐不住了,呼啦一下子站起來,在屋外揪著產婆急匆匆地問道:“這生一個孩子全是這麽長時間嗎?也疼的太厲害了,還要多久?”

淩安之的殺氣騰騰是萬千鮮血喂出來的,兇神惡煞一般,是千錘百煉的撒旦,直把產婆嚇得瑟瑟發抖:“國公爺不要著急,頭胎自然慢些,總歸到了晚上,就知道什麽時候能生出來了。”

就這麽熬到了晚上三更天。

京城外天寒地凍,安國公府再溫暖,也遮擋不了府內的寒意。

任誰都看得出來,余情難產。

屋裏屋外產婆丫鬟折騰,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去,基本是變紅了端出來。

淩安之急的頭都要炸了,陣前千軍萬馬也不會讓他心急如焚,因為一切皆可控制,而今卻一切均是未知,他再把接生的婆子揪出去:“為什麽出這麽多血?”

產婆本來不允許他進出產房,不過看他橫眉冷目,也不敢趕他走:“國公爺,夫人確實出血多些,不過還算是正常,已經能看到孩子的頭了。”

淩安之從來不知道生個孩子這麽艱難,又心疼又著急,失控的感覺讓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還有多久能生下來?”

產婆看了一眼旁邊候著的太醫,這幾位太醫資歷年紀已老,是前朝宮裏一直服侍嬪妃和京城世家大戶太太們生產的,太醫稟告道:“大帥,聽產婆的描述,夫人還有些力氣,再等等,淩晨寅時,最容易出生。”

不用等到寅時,淩安之終於冷靜下來了,余情流血太多、參湯也吊不起力氣,面色煞白,連眼睛也有點睜不開了。

他可能終究當不上父親,也管不了男女有別以及花折在病中了,他吩咐小廝,去前堂把花折請來。

幾個產婆太醫已經跪下,瑟瑟發抖的哀告道:“國公爺,雖然是提前催產,可孩子長的太好,夫人骨盆狹窄,現在沒有力氣,根本生不出來,要母還是要子,國公爺早做決斷。”

他頹然坐下:“何為要母,何為要子?有兩全的辦法嗎?”

不敢說也要說:“要母就是產婆將手伸進去,把孩子徒手肢解,之後分段拿出來,大人可以保全;要子就是撕開母體,將孩子拿出來,母親必然會死。國公爺,夫人氣息已弱,早做決斷,否則一會胎心下去,孩子就不行了,或者母親失血太多,就算是不要孩子,再血崩母親也保不住了。”

淩安之一個哆嗦,擡眼看了地下跪著的眾人一眼。

眾人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深知國公爺征戰十余年,殺人如麻,而今接生失敗,也許會直接宰了他們陪葬。

這可能是一生最難的選擇題,他佝僂著腰單手扶著額頭,半晌才沉聲緩緩地說道:“我一生,殺人無數,造孽太重,沒有報應在自己身上,卻讓妻子孩子跟著遭罪,我去和余情說幾句,你們準備去子留母吧。”

余情失血太多,有些昏昏沉沉的,還是能感覺到淩安之扶著肩膀把她摟在了懷裏,她虛弱的笑了:“三哥,我真是沒用,人家生十個八個都那麽輕松,我卻一個也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