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計久長

京城遠郊的般若禮寺, 暴雨初歇。

寺院內所有的楊柳梧桐全掛著晶瑩水珠,在雨後的朝陽裏嬌滴滴招搖,平時般若禮寺裏遊人如織, 今早由於昨夜下暴雨, 幾進的院子裏香火剛點起來,總計也沒幾個人。

後山一處院落異常幹凈,幾個貼身侍衛遠遠的保護著,滴水檐滴滴答答,院裏大缸裏荷花盛開,著實雅致。

許康軼是昨天和花折一起出來微服踏青的, 被大雨隔在了寺裏,今天沒有朝會, 他們索性不回去了, 就歇在了寺裏。

好歹是佛門清凈地,兩個人沒胡天胡地就算是規矩了,不過日上三竿了許康軼還在懶, 他正賴在花折懷裏:“銘卓,我做了個夢。”

花折理他鬢角, 許康軼二十出頭的時候額頭鬢角白發很多, 而今年歲漲了, 頭發卻像是墨染了一樣, 白發反而不見了:“夢到什麽了?”

許康軼不睜眼,早起說話還帶著點鼻音:“大早晨的佛門凈地也不老實,你蹭什麽蹭?”

手摸著許康軼肌肉薄勻的胸膛, 抵著他的大腿,花折悶笑:“升旗致意,是對男色的尊重, 你夢到什麽了?”

“夢到景陽二十五年我重病的時候,你生氣了走了。”

花折嗅他一縷頭發,許康軼頭發上散著皂角清爽的味道:“後來呢。”

許康軼笑:“後來我沒藥吃病死了,臨終前你忍不住回來了,哭的稀裏嘩啦怪可憐的。”

“什麽破夢?”花折一笑置之,“你病死了不是應該你最可憐嗎?我們在佛門是好生之地,別胡思亂想死活的,我永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你。”

治理天下各種鬥爭紛繁復雜,操心忙亂的事不少,許康軼這兩年在花折面前越來越放松,半舊的寢衣敞開了些,脖頸胸口像水頭一流的美玉般半露不露。

許康軼凝視花折半晌,沒有眼前人的眷愛如佛,他早就是白骨了,花折就是他的佛,他每日在佛光普照中,他突然笑道:“說明眼瞎也傳染,我眼光是不準,你眼光是不好。”

花折嘲笑他:“妄自菲薄,九五之尊,又長這般好,誰看不上你才是眼瞎,起來別懶了,雨後花園最後是好看,帶我去走走。”

般若禮寺的假山和花園是出了名的,曲徑通幽變幻無窮,一片精心侍弄的玉蘭花樹和紫薇花樹開了一個花團錦簇、烈火烹油,許康軼看不懂花朵的美,不過比淩安之手品還好一點——那位從來上手就摘。

花折不止看花,他讓許康軼幫他抱著一個小壇子,伸手去掐一些鮮嫩的花瓣放進去:“康軼,白玉蘭和粉玉蘭不只是靠雅致出名,花瓣還有藥用,采一些回王府做成兩個枕頭,能安神助眠,預防頭痛和通肺氣。”

無趣的許康軼:“直接在枕頭裏放點陳皮功效也是一樣的,還不費摘花的功夫。”

“呃,”花折哭笑不得,許康軼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枕著陳皮枕頭好像聞不出玉蘭花的香味吧。”

許康軼剛想搭話,卻見一個桃子滾到腳下來了,順桃子滾來的方向看去,一個大眼睛的五六歲小丫頭從玉蘭花影中跑了出來:“我的桃子,給我。”

看兩個男子沒反應,小丫頭急了用手指著桃子:“喂,喂,把桃子撿給我。”

花折心想我們又不叫做喂,沒禮貌的孩子,笑而不撿,看孩子動作。

花樹一晃,一名少婦從後邊轉了出來,手裏攥著帕子:“柔兒不得無禮,自己掉了的桃子要自己撿回來才是。”

有點熟悉的聲音,許康軼不自覺的望過去:“辛懿?”

花折更是一愣:“辛小姐?”

當年許康軼當翼王整治運河的時候,花折為了讓他放松些,制造機會撮合了他和辛懿數次,可惜,流水無情也就算了,後來落花也改了意,除了讓許康軼又明白了一下天下女子真心對他的暫時沒有之外毫無其他用處。

辛懿一眼就認出了花折和許康軼,不自覺的低頭看了不時興的衣裙一下,拘謹的慌忙萬福行禮:“民婦不知道陛下在此,沖撞了聖駕,罪該萬死。”

許康軼淡淡的:“免禮平身,朕微服在此,不拘禮數,你不要聲張即可。”

叫柔兒的小丫頭自己撿了桃子,跑回了娘親身邊,擡頭問道:“娘,陛下是誰啊?是你和我說過的翼王殿下嗎?”

辛懿忙打斷孩子:“不可胡言。”

小丫頭擡著臉,沒聽到她娘什麽說似的,好奇問道:“你真的是半瞎眼嗎?”

許康軼抱著裝花瓣的壇子:“算是吧。”

辛懿嚇得下跪賠罪:“不知道她在哪裏聽到的這些歪話,請陛下饒恕。”

小丫頭看了自己娘親一眼,撓著頭說道:“你是因為喜歡我娘這樣的女子,後來聽說我娘嫁人生子,所以才傷心不娶,不再封後立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