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天怎麽回事?給我發那短信?”張寰問。

張雁聲冷笑一下, 說:“有人覺得自己是個大少爺,你不僅得給他發薪水,還得車接車送地伺候他才行。一個伺候不到位, 人家還不滿意了。”

她把早上的事說了, 告訴張寰:“這種人你得把話說明白了。你說那種半含不露的話,有什麽用。人家腦子裏根本沒那根弦。”

張寰卻很高興:“但是你聽明白了。”

張雁聲無語, 張寰卻不在意地說:“那些人……明不明白無所謂, 反正翻不了天去。”

他見張雁聲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 呷了口紅酒, 悠然地說:“雁雁啊, 你現在小,非黑即白, 嫉惡如仇的。你得長大才明白, 有些事就是得糊塗些。就說這些親戚吧, 斷是斷不了的。咱們這種人家,那親戚是永遠不會斷的。別的不說, 就你奶奶這麽厲害的人, 你看你舅公那邊拉拉雜雜一大堆親戚的破事,她不照樣得照應嗎,還得讓我照應。”

張雁聲冷聲說:“那也得分人。奶奶那邊的表叔表姑起碼不是白眼狼。”

“小梁不也沒做出什麽呢嗎?”張寰說, “他要是白眼狼,等他做出什麽再說, 現在……不至於。”

張雁聲看著這個老男人,他糊塗嗎?他眼睛裏明明都是清明。

張雁聲知道自己一直看輕了自己這親爹。

他心裏什麽都明白的。

他只是權衡。局面在他可控、可接受的程度內, 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就如前世, 張雁聲和梁瑩瑩的矛盾,他一味和稀泥。

因為他更想讓自己舒服。

張雁聲感到嘴巴裏面澀澀的。她狠狠咬住吸管, 咕咚咚大口地喝,掩飾住了情緒。

張寰並沒有察覺。

這些天張雁聲給他一種長大了成熟了的感覺,頗令他欣喜。他享受和女兒這樣平靜又親密的談話,樂於指點她一些人生道理。

只是他的“道理”,張雁聲並不認同。她憎恨他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生哲理。

“但是有些事,不及時去糾正去控制,”她冷靜下來,擡眼,“最後就會失去控制,變成你承擔不了的結果。”

譬如張雁聲的死,譬如張碩成的犯罪。

那時候張寰再也“糊塗”不下去了吧,偏偏他那時候又老了,於是終將被這些結果反噬。

張寰失笑:“你還挺未雨綢繆的。”

他不是張雁聲,不知道未來。他此時還自信滿滿,覺得這個家的一切都在可控程度之內,可以讓他過得舒服、輕松、愉快。

張雁聲扯扯嘴角。

她可以努力改變自己的未來,但要改變張碩成的未來可是件累人的事,而且那其實也不是她的責任。她終究還是勸張寰:“別的也就算了,張碩成你總得好好管管吧。他現在這性格,你們夫妻再這麽繼續慣下去,以後有你受的。”

這一下子,就打破了張寰那種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良好感覺了。

“哎呀,碩碩這小子……”他忍不住呢喃,“要是你媽媽還在就好了,她最會管孩子了。”

從前,妻子把女兒管教得多麽好啊。家裏溫馨舒適,什麽事都不用他操心。

但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話了!

前妻如果還在,張碩成就是外面的一個私生子,前妻難道還能替他管教私生子不成?

張雁聲二話不說直接抓起玻璃杯砸在了他腳下!

玻璃碴子四濺,冰塊和液體到處都是,弄了張寰一腳一褲子。

張寰狼狽後退,連連道歉:“爸爸錯了,爸爸錯了。哎喲,這嘴不聽使喚,瞎他媽說話!”

張寰心裏懊悔,這他媽的自己嘴巴怎麽這欠呢,這說的是人話嗎?這回完蛋了,女兒又得歇斯底裏一回!

哪知張雁聲站在那裏,胸口劇烈起伏,明明是怒到了極點的模樣,可卻一言不發。

她盯著在張寰,雙目中的怒火都能讓張寰想象得出她咬牙咬得有多用力,但她依然雙唇緊抿。張寰被她看得狼狽又忐忑,可最終,張雁聲只是霍然轉身離開了。

張寰抖抖褲子,看著女兒的背影,悵然若失。

人怎麽這麽賤呢。

以前女兒成天吵鬧,激動的時候歇斯底裏地叫喊,流眼淚,他只覺得煩。

現在女兒明明成熟了長大了,甚至能控制自己的激烈情緒了,多麽好的事啊。他怎麽心裏這麽失落呢?

唉。

擡眼看見阿姨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他招招手:“哎,哎,收拾一下。”

自己抽了張幾張紙巾,擦擦褲子,擦擦鞋面。一邊唏噓著,一邊準備上樓。剛走到樓梯口,卻聽見了梁家姑侄倆的聲音。

梁征抱怨:“阿姨買菜的車你給我開,不嫌丟臉嗎?”

梁瑩瑩硬氣地說:“不嫌!你看不上就別開,坐公交去!”

梁瑩瑩說給梁征一輛車開,並且告訴了他是一輛寶馬。梁征一開始興奮得什麽似的。可是凡事就怕對比,等到了車庫一看,在另外幾輛車跟前,寶馬就是一輛小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