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無疾而終

阿亥話音剛落嘴又飛了。

莫非是他說錯話了?他看了一眼道君手裏的單子, 頓時恍然大悟,是了,道君一向不舍得花錢, 吃掉一千來萬的藥,能高興才怪。

不過嘴飛了他倒是不怎麽擔心,只要有小頂姑娘在, 不出三天他的嘴肯定回來。

蘇毓哪裏看不出傀儡人有恃無恐,糟心地揮揮手:“退下。”

傀儡人剛退出門外,就聽外頭傳來由遠及近的“轟隆”聲, 不用說,是那逆徒騎著她的大紅雞回來了。

他冷哼了一聲, 躺回枕上,側過身面朝床裏。

不一會兒, 轟鳴聲停了,風“沙沙”地吹過梧桐葉, 送來了傻徒弟山泉般歡快的聲音:“咦, 阿亥,你的嘴怎麽又沒了?啊呀!師尊醒了?!”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敲在蘇毓的心上,敲得他的心也怦怦作響。

“啪嗒”, 定是這傻子又被伸到台階上的茶花枝椏絆了一下,蘇毓的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吃了多少次虧也不知長點記性。

腳步聲到了門口,竹簾“刷拉”一響,一股淡淡的香風撲進來, 按說他們不在一個世界,他是聞不到她身上的氣味的,但是只要她在身邊,他鼻端似乎總有絲絲縷縷的幽香縈繞著。

“師尊——”一個晃神,徒弟已經繞過床前的琉璃屏風。

蘇毓不想搭理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忽然後腦勺上一痛,蘇毓轉過身一看,只見枕邊落著顆青青的梧桐子。這傻子長行市了,竟然敢拿東西砸他!

小頂見他轉身,嬉皮笑臉道:“就知道你醒了,還裝。經脈和傷口還痛嗎?”

“本來就不痛,”蘇毓輕描淡寫道,“已經無礙了。”

經脈傷成那樣怎麽可能不痛,小頂知道師父嘴硬,也不去戳穿他。

蘇毓一邊說話,一邊睨徒弟,只見她並未著道袍,卻穿了一身海天霞色的輕薄廣袖紗衣,衣袖和裙裾繡著白蝶,行動間蝶若翻舞。

頭上也不是道髻,青絲分作數股綰起,松松地堆疊著,弄成所謂的“雲鬢霧鬟”。發上不見簪釵寶鈿,一小簇素馨斜斜地插在發間,一走動便搖搖欲墜,將墮未墮的看得人心裏發癢。

蘇毓皺了皺眉,年輕姑娘愛俏沒什麽稀罕,但這領子為免開得太低了些,偏偏還欲蓋彌彰地戴個銀絲纏的寶石瓔珞,叫她勝雪的膚光一襯,寶石都黯淡了幾分。

算算他不過昏睡了二十多日,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小徒弟的身量似乎又長高了些,雙頰的豐腴褪去了些許,更添了秀麗,只要不開口,還挺像那麽回事。

小頂注意到師父在看自己,托起雙臂,露出笑靨:“這身衣裳好看不好看?碧茶替我挑的。”可惜她太瘦,撐不起衣裳,再圓潤些就好看了。

蘇毓輕哼了一聲;“不倫不類的。”

小頂早知師父嘴裏沒好話,也不放在心上。

蘇毓撩起眼皮:“穿成這樣做什麽?”

小頂偷偷一笑,擺弄著衣帶道:“今日是端陽,金師兄未時三刻出關,我們都要去恭賀,順便去送長命縷。”她只在回來那一日看見金師兄一眼,當天他就去閉關解毒了,算起來都有快三個月沒怎麽見著了。

蘇毓嘴角往下一撇,冷冷道:“長命靠的是修道,想長命就少花點心思在這些無謂的東西上。”

小頂努努嘴,指著他左臂道“師尊不要就還我吧。”

蘇毓低頭一看,發現自己上臂果然系著條五色絲線編的長命縷,做工不怎麽精細,一段寬一段窄,還有幾個窟窿,顯然是編錯的,看得他恨不得立馬拆了重新編過。

長命縷上掛著顆珠子,他一眼認出是她在裏蜃市買的“願珠”。

這珠子卻不是鉛灰色的,倒和她雙頰的顏色仿佛,有如春半桃花,明霞拂水。

仿佛有什麽極輕極柔的東西落在他心上,帶起淺淺的漣漪。

“許的什麽願?”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小頂答道:“自是許願師尊早日醒來。”也好早點還她錢。

蘇毓淡淡地“嗯”了一聲,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有些欣慰,又有些微不可察的失落。

小頂又道:“你若是不要,我就去賣給西門馥了。”西門馥說但凡是連山君穿戴過的東西他都高價收。

蘇毓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閉上眼睛:“為師累了,你先出去吧。”

小頂“嗯”了一聲,卻踟躕著不走。

蘇毓雙眼隙開一條縫,見她正在瞅床頭的紙卷,都快氣笑了,這是怕他賴賬嗎?

“還有什麽事?”他故意道。

小頂清了清嗓子,旁敲側擊道:“這藥單,師父可是已經看過了?有哪裏不對嗎?”

當然是哪裏都不對,趁著他昏迷給他塞藥就罷了,普通丹藥隨便改個花裏胡哨的名字,立時翻幾倍賣給他,簡直是青出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