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誤入歧途

水鏡中的面容越來越清晰, 鏡中人卻不知蘇毓也在看她,只是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

蘇毓以為母親的面容已在漫長的時光中模糊褪色,其實並沒有, 只要一瞥,他就能立即認出來。

這是阿娘。

台上的打鬥聲遠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慘白的月光洗去了所有顏色,只余黑白和那片觸目驚心的紅。

他的血漸漸冷下來,不可能是阿娘, 她已經死了,當時他不懂, 如今卻明白,沒有凡人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

多半是那人用了什麽手段, 不過是想擾亂他的心神罷了。

就在這時,鏡中人的嘴唇動了動, 似在自言自語, 又似忍不住與人分享喜悅:“阿毓這麽大了啊……”

蘇毓的心臟猛地一縮。

“可惜我要養病,不能離開此地, ”她又嘆息道,“真想見見他。”

旁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很快就能見到了。”

比他記憶中的聲音低沉一些, 但那種溫和中透著冷意的口吻,與那人如出一轍。

蘇毓往那聲音的來處看去,卻見男子的面容隱沒在昏黃霧氣中。

“阿毓真的會來?”

女子偏過頭,露出烏發上簪著的白玉鳳釵, 鳳尾處有一道不起眼的金色細線,是用金修補的痕跡。

蘇毓認得那支鳳釵,那是外祖家傳了好幾代的老東西,玉質瑩潤,雕鏤精細,每根翎毛都歷歷可見,是母親最心愛的一件首飾,平日小心翼翼地鎖在床頭的檀木螺鈿小箱子裏。

有一回婢女大意把鑰匙留在盒子上,他便拿了鳳釵出來,帶到庭中玩,剛走下台階,他養的狸花貓從花叢裏躥出來,驚得他腳下一滑摔下台階,把玉釵摔成了兩半。

他又疼又怕,阿娘卻沒怪他,把他摟在懷裏拍哄,待他收了淚,方才刮刮他的鼻子:“本來是要留著將來給阿毓媳婦的,如今只能補起來阿娘自己戴啦。”

那道裂痕的樣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鏡中人又道:“阿毓何時回來?我得早些吩咐廚下準備他愛吃的菜。”

旁邊的男子道:“不必準備這些,阿毓早就辟谷了。”

“對啊……”女子有些失落,旋即淺笑,“一不小心又忘了,總還把他當孩子。只可惜他幼時不能多陪他幾年,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男人的聲音又道:“來日方長,你先去歇歇吧,看多了傷神,今日就到此為止。”

“讓我再看看阿毓,”女人懇求著,一瞬不瞬地望著蘇毓,“再看一眼,就一眼……”

“不久便能相見了。”男人笑道。

女子似乎還有些將信將疑:“真的?你不會又在騙我吧?”

“真的,他會來的。”

一只蒼白微青的手輕輕擱在女子肩頭,水藍色衣袖上繡著銀色雲水紋。

男人柔聲哄道:“該去歇息了,乖,聽話。”

女子遲疑地站起身,目光仍舊不離水鏡。

就在這時,鏡子裏光影一晃,女子的身影消失了,出現一片幹旱的峽谷,山石猶如刀斧劈削而成,呈現出紅褐和橙黃相間的奇異色彩。

山石間簇生著紫色和白色的水晶石。

山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水晶廢墟——那是坍塌的祭台。

蘇毓目光一凝,這是七魔谷。

就在這時,只見鏡中水藍色衣袖一拂,離婁水鏡頓時化作一片水霧。

七魔谷中,女子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向水霧消散之處。

男子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肘:“可是累了?”

女子搖搖頭,怔怔地道:“阿毓找得到這裏麽?”

男子將她滑落至肘彎的披帛拉到肩頭,按了按:“放心。”

“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來?”女子道,“你又蔔過卦了?”

“不用蔔卦,”男人笑道,“對阿毓不用蔔卦。”

……

蘇毓眼前的水鏡也散成水霧。

霧氣散盡,他仍舊怔怔地望著那一處出神,直到有人牽牽他的袖子,一道清泉似的聲音灌進他耳朵裏:“師尊,你怎麽了?”

蘇毓回過神來:“無事。”

握了握她溫暖的手:“別擔心。”

他定了定神,重新將目光投回纏鬥的三人。

桃花蠱分雌雄二蠱,女子種下雄蠱,給男子種下雌蠱,催動蠱蟲便可從男子體內源源不斷地汲取精氣,直至將人吸成一具幹屍,不過中原失傳已久,僅見於典籍記載,是出了名的惡蠱。

只是顧蒼舒修為深厚,察覺不對便立即運氣封住經脈,然後拔出短劍,毫不猶豫地向下腹關元穴位置橫剖一刀,接著將兩指探入傷口,捏出一條一寸來長、小指粗細,被血染成猩紅的蠱蟲,扔在地上,一個火咒將其燒為灰燼。

玄女門門主手中玉簫斷裂成三截,“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卻是遭雄蠱反噬了。

不過顧蒼舒也傷得不輕,又差點被桃花蠱吸幹精氣,在左長老程寧的急攻之下,也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