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寂靜的夜色中, 距離最近的樹冠上不小心傳來了枝葉碰撞的簌簌聲, 那響動極為輕微, 卻逃不過底下兩人的耳朵。

西門無決輕輕地笑了笑,這笑不同於之前任何時候, 已帶了若有若無的凜然之意, 整個人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銳不可當。

他低垂著眼眸輕輕撫過放在身側的烏鞘長劍,對著丁敏君漫不經心地說道:“想必是有不請自來的朋友前來拜訪了。”

丁敏君輕哼一聲,手已握在劍柄上, 冷冷地擡了擡眼皮。

西門無決擡起手, 隔著火堆朝她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 口中說道:“敏君姑娘,對方是沖著在下來的,可否交給在下處理呢?”

丁敏君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似是在估摸他的分量。半晌後, 她收回手,將劍重新放回了地面上。

西門無決又朝她笑了笑, 繼而擡起頭朗聲道:“既然都已經來了, 樹上的這位朋友何不現身一見?”

樹林中的風聲似乎停滯了一瞬, 下一瞬,一片被吹起到半空中的落葉驟然從中間破開,銀色的鋒芒閃現, 一柄狹帶著濃烈殺氣的長劍已逼近眼前——

一彎炫目的冰輪在林中乍然升起,轟地一聲巨響,不遠處一棵有兩人合抱粗細的樹已憑空倒下。

而來襲者甫一露面,還未能近身,胸前便已噴出大片血霧,他向後踉蹌著倒退了兩步,死死地瞪著對面僅僅只出了一劍的黑衣劍客,直到轟然倒地後,他手中的劍才隨之落在了地上,已斷成了兩截。

丁敏君呼吸一窒,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收緊。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看著神色平靜地甩去劍鋒上的血珠,正準備收劍回鞘的西門無決,怔然不語。

她根本沒能看清楚他拔劍的瞬間!

等她真正看到的時候,來襲者已經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僅僅只用了一劍!

這是何等之快的劍!又是何等高超的劍法!

“你……”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了他。

萬萬沒想到,看起來這麽不靠譜的一個人,竟然會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劍術之高,恐怕當世已沒有幾個劍客能是他的一合之將。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不世出的劍術高手,竟然在丁敏君尚處於震驚之中的時候,蹲下來開始用他那把以極其珍貴的、千年玄鐵鑄成的佩劍,開始——

刨坑。

“……”

她驟然回神,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僵硬地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嗯?”西門無決百忙之中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便道:“自然是挖坑埋人,難不成敏君姑娘你願意對著這麽一具屍體過夜嗎?”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是……

丁敏君按著額角,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竟然用佩劍刨土?你們劍客不是最為愛惜自己的佩劍的嗎?”

“在下是很愛惜啊。”西門無決理直氣壯地說道,“條件允許的話每天都會好好養護,還基本同吃同住,若在下有兒子的話也不過如此了。”

丁敏君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底氣,不由得脫口道:“那你還拿它挖坑?”

西門無決聽了,卻反倒迷惑不解地問道:“劍為什麽不能用來挖土?它堅不可摧又無堅不摧,挖個土而已,之後洗幹凈就是了,不會有絲毫損傷。”

丁敏君幾乎要被他的邏輯說服了,因為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回事,但一直以來的常識又在告訴她,別的劍客都不是這樣的,真正特立獨行的,是面前這個人。

她嘆了口氣,不再與他糾纏這個令人傷腦筋的問題,無奈道:“算了,你自己的劍,你開心就好。”

“哦,哦……”

西門無決有些迷茫地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在意,轉過頭去站起身,拖著那個被他一劍解決的人丟進刨好的坑裏,填上土用腳踩著壓實,然後拍拍手回到了火堆旁。

……

又一日。

劍光相接,如驚虹閃電,刹那間出現,又在轉瞬間消失。

來襲者已經握著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心跳呼吸皆無,只余喉間一道血線。

他已經死了。

西門無決甩去劍尖上的血珠,收回劍鞘中,轉頭輕快地說道:“好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丁敏君將自己的佩劍握地哢哢作響,閉上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沒能把心頭那股無名之火壓制下去。她睜開眼睛狠狠地瞪著他,質問道:“這才短短五六天,都已經是第幾波了?你到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引得這些江湖人士前赴後繼地來殺你?”

西門無決聞言用指尖蹭了蹭臉側,有些不好意思地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啊……”

“哪個?說!”丁敏君受不了他磨磨蹭蹭的樣子,當即柳眉倒豎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