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鹹魚第十四式

第二天早上,樓思危過來找人一起用早飯的時候,發現他家池小叔心不在焉,視線始終盯著自己皓白的手腕發呆。

樓思危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指著池縈之衣袖邊緣露出的金手釧說,

“叔啊,有病得治。你平日喜歡聽鈴鐺響聲就算了,今天東宮設宴的大日子,在場的是我們大周各家的藩王和世子,難不成你還要戴這個玩意兒去?那不是丟了隴西王府的面子嗎?”

他本意是督促誤入歧途的池小叔回頭,沒想到池縈之聽了,發了一會兒呆,下定了決定,“戴著去!”

趁著今天各家藩王和京中高官顯貴齊聚的大日子,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隴西王世子‘喜歡聽鈴鐺響’的怪癖從一開始就捅出來。

‘身有怪癖的隴西王世子’雖然丟面子,好過一個‘正常的隴西王世子’突然被迫戴起了手釧,被人揪出女扮男裝的事實,隴西王府上下數百口犯下欺君大罪。

池縈之想通了這個關節,堅持把手釧戴著了。

啞口無言的樓思危:……

池縈之食不知味地扒拉完了早飯,心裏的困惑無處排解,想想樓思危好歹是個風流名聲在外的世家子弟,隱瞞了前因後果和他討論了幾句:

“大侄子啊,有件事想請教你。一個身體強健的男子,對方是個體格遠遠比不上他的女子,明明用手就能按住,他為什麽會在那種時候用繩子?”

樓思危眨了下眼:“那種時候?”

池縈之點點頭,“那種時候。”

風月話題就問到樓思危的強項了。他精神一振,斬釘截鐵地說, “那人跟叔你一樣,有怪癖唄。有些人就是這樣,不喜歡送上門的,偏喜歡用些手段強取豪奪。”

池縈之當場震驚了:“……不喜歡送上門的,偏喜歡強取豪奪?還有這樣的?”

“各家子弟裏有怪癖的多著呢。越是高門大戶,關起門來見不得人的事情越多。”樓思危不以為然地道,“這算什麽呀。對了,你說的這人到底是誰?有病還是得治一治的好。”

池縈之感慨地說,“京城裏有病的人不少。沒看清楚,不知道身份。”

午時前夕,皇宮金水橋外的下馬碑處已經擺開了長龍,前來赴宴的各家車馬綿延數裏。

下馬碑處文官下轎,武官下馬。不論平日裏的身份如何尊貴,一律在這裏步行過金水橋,從左右兩邊掖門進宮。

禁軍把守、安靜肅穆的朱紅宮門下,一片紛亂的腳步聲中,叮鈴叮鈴由遠及近的細碎金鈴鐺脆響,引得人人側目。

池縈之頂著來自各方的古怪打量的視線,莊重服飾紋絲不亂,態度神情從容不迫,攏著衣袖極為鎮定地進了宮門。

樓思危硬著頭皮跟在旁邊。

這次舉辦宮宴的臨水殿屬於皇城前殿範圍,毗鄰太液池畔,接引宮人在前方引路,不到一刻鐘就走到了。

種植了長青樹木的湖邊石道張燈結彩,秋冬季節盛放的各品菊花和早梅盆景點綴其中,宮廷樂師隔著湖奏起絲竹雅樂,這次的宮宴居然籌辦得頗為雅致。

池縈之放緩腳步,四處打量了幾眼,剛和樓思危小聲議論了一句,“景致還挺不錯的——”

腳下轉過一個彎,看到前方湖邊的‘景致’,下面的話就卡在喉嚨口裏,再也說不出來了。

沿著湖邊青石板道筆直往前,直通向臨水殿外的數百尺長的夾道兩邊,每隔四五步,就有一處照明用的石座宮燈。

現在,每一座石宮燈下面,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罪人。

跪倒的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一例外低垂著頭,側臉露出麻木的表情,仿佛地面上生出來的石雕一般。

到場的賓客們都被出其不意的場面驚呆了。

眼前的場景,怎麽有點像墓道兩邊陪葬的石人石馬呢?

都是些大活人吧?這場面也太瘆人了。

池縈之愣在原地,隱約猜到了這些罪人的身份,倒吸一口涼氣,匆忙轉過了視線,不再去看。

做事不留余地,得理不饒人啊……

一看就是東宮手筆。

樓思危愣在原地半天,折扇指著其中一個看起來有點臉熟的,恍然叫起來,“哎呀,這些莫非是剛剛押解上京的——”

“噓——”旁邊竄出來一個身穿海青色窄袖文官袍的年輕官員,把樓思危拉到旁邊去,低聲抱怨說,“你可閉嘴吧大兄弟。在場這麽多人,就你一個看出來了?嚷嚷什麽呢。”

池縈之聽那道聲線挺熟悉,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認出人來,驚訝道,“哎呀沈表兄,你怎麽穿了官服來了?不是說今天你拿不到帖子的嗎?”

穿著海青色文官袍子從太液池邊竄出來的,居然是號稱來不了的沈梅廷。

沈梅廷也很無奈,“我是拿不到帖子,本來也沒打算來的……這不是昨晚在你家老宅子露了臉,被羽先生惦記上了,臨時抓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