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6/8頁)

——“是嗎?”

回應他的,卻不是兩人之間的任何一個。

突如其來的女音裏帶了淺淡笑意,更多卻是漫不經心的鄙夷。駱元明聽見這道聲線的瞬間駭然擡頭,在明滅不定的火光裏,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是鸞娘。

“你——”

他一向勝券在握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愣神與茫然:“你不是應該在房中熟睡麽?”

他問得認真,哪知對方垂眸冷笑一聲,如同在看一只臭蟲,說出的話字字誅心:“你以為,我露了這麽多破綻,當真不會想到你已經察覺出貓膩了嗎?”

駱元明的表情更失控了。

鸞娘語氣淡淡,每個字都像千鈞巨石落在他心口上:“熏香誘眠、當著你的面讓他們喝下九洲春歸、之後再拐走鄭薇綺……你不覺得,這些舉動太過刻意了嗎?”

這是什麽意思。

她全是故意的?故意讓他察覺她的不對勁,再故意……讓他為了誘捕玄虛劍派,獨自來到井底?

“我早就料到,你察覺異樣後會來到井中。”

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修長眼尾勾出一絲媚人弧度,像月牙泉裏淌出的春水:“然而你以為的守株待兔,其實是我的甕中捉鱉哦。”

這位終於出現了。

寧寧長長舒了一口氣,擡眸與她對視一眼,想起被塞在鄭薇綺手裏的紙條。

那是鸞娘留給他們的信息。

[駱有所察覺,候於其中。若能尋得所在,還請諸位切勿告知宗門長老,竭力與之一戰,其後自有安排。]

剛見到這張紙條時,寧寧心裏有些疑惑。

知道了煉魂之地的所在,卻不能告訴長老,還要他們跟駱元明打一架,聽上去挺吃力不討好。

可轉念一想,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若是讓長老知曉,定會將駱元明交由刑司院處置——

可鸞娘想要親手殺了他。

她定是想到了什麽法子,只要寧寧等人先行將駱元明的氣力消耗大半,她就能幹凈利落地解決他。

“甕中捉鱉——”

駱元明聞言臉色大變,掙紮著向前邁步,五官那叫一個支離破碎,跟拿橡皮泥貼上去似的:“你不能這樣對我!你這賤人!我可是堂堂元嬰修士,有種你就來啊!”

他說話時跨步往前沖,仿佛要將她撕個粉碎,然而萬萬沒想到,右腿在邁開的瞬間立馬停住,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足底幽光大作,猶如一條條堅固不催的鎖鏈,將他一點點束縛其中。

駱元明目光恍惚,語氣裏終於多出了幾絲顫抖和恐慌:“這是……鎖靈陣?不可能,不可能!你怎會知曉這種邪術,又是哪裏來的這麽多靈力?”

鎖靈陣。

以自身骨血為引,化作怨氣深重的鎖鏈,布陣者身心大損,中咒者則死無葬身之地。

最為突出的一大特點是,身為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邪術,鎖靈陣能很大程度上無視修為差距,血液越多,怨念越強,所能發揮的力量也就越深。

“我一個人的靈力和血液當然不夠。”

她嘲弄地笑笑:“可你不要忘了,在這地底之下……可還有被困住的三十多個女孩。”

駱元明刹那間面如死灰。

鸞娘只是靜靜看著他,眼底除卻毫不掩飾的厭惡之色,還悄然多了些別的什麽情愫。

其實她是個很沒有志向的人,與百花深處許許多多的姑娘一樣,一點也不特別。

拼命賺錢,拼命賣笑,只想著能有朝一日從暖玉閣走出去——

可出去之後又能怎樣?她不知道。

認識宋纖凝的那天,她們曾並肩立在花船之上,談起關於鸞鳥的傳說。

“明明可以在整個天地裏自由地飛來飛去,卻一心想要找到所謂的‘伴侶’,多傻啊。”

那時宋纖凝側過腦袋與她對視,瞳孔裏滿是閃爍著躍動如星點的光:“如果我是鸞鳥,一定不會執著於無端的情與愛。我要飛出這座鸞城,去幽州,去帝都,去好多好多的山水之間,看看鸞城之外究竟是什麽模樣。”

“可我們哪能飛得出去呢?”

她那時剛跳完舞,累得睡眼惺忪,連說話也沒太多力氣:“在如今這個世道,沒有依傍的女子什麽也幹不了,任誰都可以欺負——男人多好啊,我們到底為什麽會生作女孩?”

她出生於煙花之地,對落魄女子的遭遇最是爛熟於心。

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人生,在泥潭裏苦苦掙紮卻一無所得,只能兜兜轉轉地依附於男人身邊,一點尊嚴也不剩下。

她們無能為力,毫無辦法。

“我倒不覺得哦。”

宋纖凝頂著一張病怏怏的臉,笑眯眯望著她:“雖受世道所限,但其實女孩也很好,絲毫不會遜於男人——我們可以比他們更強,更聰明,更懂得運籌帷幄,總有一天能勝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