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4頁)

漆黑長發被一根發帶粗略束起,此時發帶松散,大半黑發慵慵懶懶地傾瀉在冰涼地板上,有的拂過少年人白玉般的面龐與細長眼尾,雖是淩散,卻也平添幾分道不明的曖昧之色。

更無需說他耳根上濃郁的紅,以及倉惶不定的目光。

鐵銹腥氣與發絲間的木植清香彼此交融,淩亂衣物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因為裴寂動作匆忙,只粗略蓋住了胸膛與手臂的大部分皮膚。肩膀上的肌肉與白皙腰側隱約可見,實在有些——

如果他一動不動坐在圓凳上,寧寧一定不會有別的什麽想法。

可現在離得近了,見到裴寂這副模樣,她反而覺得心頭悶悶地發熱。

“傷口全裂開了。你別動,我扶你起來。”

她蹲下正要伸手,卻見裴寂咬牙撐起身子,一只手仍然按在鎖骨處的衣物上。

他面色陰冷,勉強止住因疼痛帶來的輕顫,淺淺吸了口氣:“……你先出去。”

寧寧掀起眼皮看他。

裴寂刻意避開這道視線,竭力克制重如鼓擂的心跳,沒來得及開口,就很快聽見她的聲音:“出去做什麽?等你穿好衣服,讓傷口裂得更深?”

寧寧似是有些氣惱,語氣很急:“我連你的手都拉過了,現在這樣有什麽不能看的!”

話音剛落,饒是她本人也不由得愣在原地。

現在這樣有什麽不能看的。

——現在這樣怎麽就能讓她大大咧咧地看了啊!

只不過是牽了一次手而已,哪怕四舍五入,也絕不可能變成赤裸坦誠相見的地步吧!更何況這怎麽說也是裴寂的身體,她——

寧寧的思緒一團亂麻,只想找口棺材,安安靜靜把自己埋好。

她之前從沒有發現過,原來“身體”這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字,也能曖昧得叫人臉色通紅。

裴寂愣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番虎狼之詞嚇了一跳,臉上呆呆地沒什麽表情,倒是耳朵上的紅潮刷啦啦往脖子湧。

“哇。”

承影發自內心地感慨:“寧寧她如此生猛嗎?”

“那個,就是,我的意思是,作為相親相愛的同門師姐弟,咱們關系已經算是不錯了,這種事情不用太在意。”

寧寧拼命組織語言,試圖挽回自己在小師弟眼裏日漸崩壞的形象,只希望不要被當作恬不知恥的女流氓。

想起裴寂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下,她下意識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輕輕摸上對方後腦勺:“這裏是不是撞疼了?”

她動作笨拙,手掌上溫柔綿軟的觸感卻讓人無比安心。

裴寂第一次被人摸腦袋,之前後腦勺撞在地板上的劇痛得了疏解,如同沉重冰塊慢慢融化,化作水流漸漸散開。一股暖意帶了恰到好處的力道,有些舒服,也有些癢。

他在心底暗罵自己扭捏,本打算將衣物移開,念及薄衫之下的身體,動作卻又是一頓。

如若這具身體毫無瑕疵,裴寂定會欣然地、甚至帶著期待地讓寧寧見到。

可它不是。

他從小被娘親打罵著長大,後者對棄她而去的魔修恨之入骨,心理偏執得幾近癲狂,等裴寂長相與那男人越來越像,報復便也越來越狠。

在他長達十多年的人生裏,所接觸到最多的東西,唯有空蕩狹窄的黑屋、染血的長鞭木棍與女人毫不留情的耳光。

她向來將他當作發泄憤怒的器具,從不曾為自己唯一的孩子療傷,只會偶爾丟下一些便宜的金瘡藥,讓他自行塗抹,不至於死去。

那些粗制濫造的藥自然無法令傷痕完全愈合。

與其他人光滑潔凈的皮膚不同,裴寂身上遍布著猙獰可怖、如同蜈蚣一般的舊痕。而後來拜入玄虛劍派,比武切磋時不少同門聯合起來的刻意針對,更是讓他平添數道劍傷。

就連今日醫館裏的大夫替他擦藥時,也忍不住輕嘆著自言自語,從未在一人身上見過如此之多的疤痕。

無論受傷還是留疤,對於裴寂而言皆是家常便飯。

他從不為此感到羞恥,哪怕有大夫見後露出驚訝之色,也不過神色淡淡,並不理會。

可此時此刻,遲疑與恐懼卻從心底迅速蔓延,如同密不透風的藤蔓層層疊疊,桎梏起他的所有動作和思緒。

……他不想讓寧寧看到衣物下那具蒼白醜陋的身體。

任何人都無所謂,唯有她不可以。

“怎麽了?”

寧寧察覺他眸光一黯,伸手拉一拉蓋在裴寂身上的薄衫,卻見他將衣角攥得更緊,蹙眉冷聲道:“你出去。”

承影猜出這孩子的內心所想,少有地語氣正經,遲疑出聲:“裴小寂……”

裴寂的神色本有過刹那緩和,寧寧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摸不著頭腦,思慮無果,又聽見他聲線沙啞地重復一遍:“我可以自己來,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