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至一大早收到姑姑那麽“振奮”的消息，心臟病都要發作了。

沈思楠把她生生拽出來的，“你小時候更過分好不好，去你姑姑家住了一周，把你姑姑珍藏的全套口紅禮盒翻出來當油畫棒畫畫，還吐槽說這個油畫棒不合格，顏色都不齊全。你姑姑沒宰了你，完全是看你畫得還挺好看的。”

那會兒還忍痛建議夏父夏母送她去學畫。

那會兒夏至先學了素描，又去學國畫，還學毛筆字，在幾個輔導班裏來回橫跳。

那副畫到現在還在姑姑家的飯廳掛著，裱了掛在餐廳，非常醒目且別致。

夏至畫的是抽象版的姑姑，臭美照鏡子的畫面，那會兒夏至也就比陳宇晨大兩歲，線條捕捉能力特別強，筆觸雖稚嫩，神態有九分像。

“還有你在外面被欺負，回去躲你叔叔家的櫃子裏睡覺睡過頭了，全家人都在找你，你家幾十號人出動，多嚇人。好家夥，把欺負你的小孩嚇哭了好幾回，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還有……”

夏至捂住她嘴，不讓她說了。

那會兒兩個人在外面吃早茶。

——沈思楠一大早逃出來找她，家裏要給她安排相親，她才不想去。

不過沈思楠的話倒是提醒了夏至，所謂風水輪流轉，小時候姑姑沒少拿這句話嘀咕。

爸媽工作忙，小時候幾乎吃各家飯長大的。

就桐水街連帶著附近兩條街，她吃過飯的，不說十家有九家，十家有五家是肯定有的。

大約是從小“麻煩”出來的情誼，各家當她都是自家小孩，格外親，出門走夜路完全不帶擔心的，隨便都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兩個人吃完早茶就被車帶到了山上。

沈思楠的舅舅這兩年玩車，投資了一條賽道，在山上，旅遊公司承辦的，沈思楠聽說了，就好奇非要跟來看看。

夏至本來不想來，姑姑中午要來的。沈思楠說就來看看，一會兒就回去。

來了就看見一群人在聊天，談論的都是車和賽道，順便侃一侃今年幾個大型賽事，夏至也聽不懂，直打瞌睡。

沈思楠職業病，捧著相機到處拍照。

夏至怎麽著也沒想到，會看見唐昊。

非常開心地打了招呼，就看見他歪頭，咳得驚天動地，不由擔憂地想，生病啦？

昨晚不還好好的？

唐昊止住了咳嗽，人多的地方，把口罩戴上了，只露出一雙眼睛，略顯鋒利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頷了首，算是打了招呼。

即便是很微弱的反應，夏至也挺開心的，於是也不覺得枯燥了，很好奇地聽他們在說話。

……雖然大半聽不懂。

-

唐昊不太合群，那拽二八萬的，誰的面子也不給，秦楊一般不是很熟的人，不會特意介紹他，只說是一個朋友。

而且在場的都是大老板，對圈子裏的事了解不深，說起來唐昊，估計也不太認識，秦楊也懶得多費口舌。

於是秦楊在跟老板們侃大山。

唐昊在一旁屏幕前看3D路線建模。

同為邊緣人的夏至悄悄挪過去他旁邊一起看。

兩個人離了兩米的距離，唐昊注意她有一會兒了，還以為她過來想跟他說話，結果一句沒吭，看得還挺認真的。

“看出什麽來了？”唐昊偏頭，問她。

旁邊人笑著說著話，這邊安靜得像是演默片，乍聽見他聲音，夏至還忍不住望旁邊挪了半步，意識到是跟自己說話，才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哦，看不懂。”

就曲曲折折的路，做了標記和注解，什麽路肩、緩沖帶、距離……之類的。

唐昊：“……”

看那麽認真，原來看了個寂寞。

唐昊看完了，路線挺常規，不算差，也沒什麽特點。他挪到一旁吸煙區，摘了口罩，點了根煙，看她在那邊一直瞄自己，就勾了勾手。

夏至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這麽看他，發覺他生病的病容帶著點兒不經意的邪氣。

不像個好人。

唐昊問她：“你怎麽在這兒？”

夏至指了指沈思楠：“跟朋友來的，她跟舅舅一塊兒來的。”

哦，真他麽巧合。

夏至也想到這裏，不由抿唇笑道：“好巧啊！又遇見你。”

羅安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夏至長這麽大，住一個街道的人，也沒哪個偶遇頻率這麽高的。

唐昊擡眼看了她一瞬，不明所以地勾了下唇。

夏至沒話找話，“你不是羅安人吧？聽口音不像。”

不像南方人，倒不是普通話不好，反而是太好了。

唐昊“嗯”了聲，“津城。”

夏至點點頭，“怪不得。”

他偏頭，再次咳嗽起來。

夏至皺了皺眉頭，“感冒了？”

“嗯。”

“沒吃藥嗎？”

唐昊捏了下眉心，“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