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一(第4/4頁)

“好歹爺還沒被美色昏了頭,若真被年氏攛掇的來我這裏擺臉子,我即刻帶著弘時去他姐姐那裏!”華姝冷哼一聲,“多少年在一起了,我還不知道他那性子,呵,也就年氏傻乎乎捧著一顆真心自以為遇到良人了。”

“這話亂說不得。”宋知歡輕聲安撫她道:“年氏是什麽樣的人,你和她生氣也不怕氣壞了自己,她自己還沒覺得什麽呢。你若實在生氣,等一等,我替你出一把氣。”

華姝倒也沒當什麽,只隨口道:“那我可等著了。”

宋知歡也不過隨口一說,若說她有什麽壞心思,也是沒有的,具體表現就在和年氏頂嘴,小嘴一張叭叭叭,一整個年都沒讓年氏好過。

轉年初春,桃花盛開的時節,敏儀忙著為弘時迎娶董鄂氏,年氏倒是有心情附庸風雅,拉著眾人品桃花茶。

但見桃花林中,年氏一襲白袍,青絲松挽,偏偏若飛。

手中捏著的冰裂紋青瓷是雍親王素來喜歡的,桃花茶的顏色鮮亮好看,她先斟了一杯與雍親王,復又與眾人,並笑道:“這桃花茶以舊年梅花上的雪水烹煮,滋味上佳,諸位姐姐嘗嘗?”

一語畢,又狀似感慨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春日能有桃花滿園,鮮花灼灼,實在令人欣喜。”又含笑看向宋知歡,似囑似嗔,“宋姐姐也該好生整理整理院落才是。”

二人這一個冬天算是積怨已久了,宋知歡當即輕扯嘴角,擺出一個邪魅冷艷的笑容來。

然後對著年氏開炮。

但見她斜倚著憑幾,一身瀟灑氣度,素手捏著青瓷盞子,對著陽光細細看,口中隨意道:“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此乃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名句,我依稀記得,那篇文章寄托著五柳先生的期望,不以盛世繁華枝繁葉茂為美,但求百姓安居,安然樸實為樂。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以桃花之生機代喻盛世景象,實在巧妙。故而,桃花實在不該成為凡塵之中口中炫耀之物。”

她口中說著,輕描淡寫地瞥了年氏一眼,見她面帶薄紅,便輕笑一聲,呷了口茶水,然後搖頭道:“雪本吸收空中穢物,並非徹底潔凈之物,到底這世間水也不幹凈,入口倒也無妨。要命的是將水密封埋藏於底下,幸虧是我們成人飲用,若讓見安喝上兩口,怕要壞了肚子了。”

年氏聽了雖說不屑,卻也免不了有些驚忙,卻聽宋知歡繼續道:“水本無輕浮厚重之分,世人總說新年雪水輕浮,但煮茶滋味又有什麽差的呢?農家常以鹽巴腌制雪水密封,可用於拭擦小兒熱疹並炒菜入羹,比之成為文人雅士的炫耀之物,倒更為物盡其用,更成全了雪水。為附庸風雅人物所用,反而委屈了這天水。”

年氏面色更不好看了,宋知歡對著她輕輕笑了一下:笑話,比嘴炮,你能比得過姐?

心中如此,面上卻還端著世外高人的飄逸氣派,笑道:“上善若水,厚德載物。水利萬物而不爭,生命之源,本無上下輕重之分。知歡幼年是,家母曾致力教導我為天下第一等風雅之士,可惜知歡天性俗氣,久久不得其門而入。”

寧馨在一旁看著宋知歡,唇輕輕抿出一抹笑意來,淡定開口:“魏晉時人以縹緲為美,但真名士卻更勝在心中之瀟灑氣概。”她說著,輕描淡寫地看向年氏,“有些人,即便日日廣袖長袍又如何?心中不灑脫,靈識混沌,便灑脫不得。”

年氏徹底掛不住笑了,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含著委屈看向雍親王,雍親王卻也一言不發。

宋知歡卻常常吐出一口濁氣,道:“春日鮮花躍滿枝頭,我采下最嬌艷的鮮花入酒,以宴賓客;夏日我有桃李滿園,綠葉成蔭下納涼,盡顯安然樸實之樂;秋日滿園豐收喜悅,自有天地見證我心繁華熱鬧。豐收之宴,皇天為客,厚土作賓,其中奧秘,庸庸凡俗之人又如何能懂得?冬日,梅花淩寒而放,春花酒、夏果脯、秋菊冬梅作羹,邀得三五友人小聚,此為平生一大幸事也。”

她說著,施施然起身,行至年氏身畔,擡手輕輕拍了拍年氏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名士真風流,所求不是附庸風雅,而是本心真靜。心中有樸實之樂,則平生無憾矣。所求執念過多,反而傷心。”

語畢,宋知歡將手中端著的青瓷盞子輕輕放在茶台上,甩袖負手而去,口中不忘道:“青瓷顏色雖雅致,配桃花茶湯卻不美,依我說,不妨用凈白瓷盛桃花茶,不花哨,反而新雅。”

眾人只見她瀟瀟灑灑地去了,年氏面上一時忽白忽紅,很不好看。

待反應過來,委屈巴巴地去拉雍親王衣袖的時候,卻見雍親王隨手抽出了袖子,對著年氏語重心長道:“知歡此言有理。”

華姝在一旁眼含嘲諷地看著,心中卻倏地一驚:雍親王這是對年氏動了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