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建康

春日的建康,山清水秀而不失繁華,一派安逸景象。

即使一江之隔、數百裏外的北方,時時戰火紛亂,也絲毫不能影響建康官員和百姓悠哉的生活。

回到建康數十日,我和小藍由於回到大城市心情雀躍,每日上街,竟將我們過年積蓄的紅包花了個幹幹凈凈。

這幾日,只得窩在夏侯府中不出。

師父之前提前回到建康,竟是受了皇帝密令,協助訓練建康的軍隊。

大約是連日操勞的緣故,氣色也不太好。

與我們說起江州周博的遭遇,皆是一片唏噓不已。

江東武林已經大定,剩下的皆是些繁瑣事務。都由林放和溫宥等人處理,倒是每日忙得話都沒時間跟我說一句。

溫宥的爹,竟與我們前後腳錯開,剛剛離開建康去了江州。

溫宥便寫了封信差人送了過去。

這日正是四月初二。

已是深夜,夜空如洗、繁星密布、江水潺潺。

我坐在榻上,已經將手中的帛巾翻來覆去看了上百遍。

這是塊白色錦帛,周圍繡了一圈藍色湖紋淺綠花枝,又以金線鑲邊。

“真乃上品!”我忍不住嘆道。

一旁的小藍撇撇嘴,憤慨道:“算了吧!小姐,你不過繡了最簡單的圖案上去。也不知道姑爺能不能看上!哎!”

“他一定會喜歡的。”我篤定的道。

他說過,只要我親手做的東西,他都喜歡。

屋外傳來腳步聲,夏侯府小廝來報,小藍開門出去。

小藍歡呼著跳起:“小姐,姑爺來了!你快去前廳!”

我將帛巾小心疊好塞到懷裏,忍不住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今日四月初二,是溫宥二十歲生辰。

我剛剛沖到夏侯府正中的庭院。

綠樹婆娑,滿庭清冷。

他站在月光下,似在低頭沉思。

今日溫府有宴,他金冠束發,著深紫湖紋長袍,長袖垂地、裙裾拖曳。腰間一條鑲金黑帶,極為合體,更顯得寬肩窄腰、身姿挺拔。

似是察覺到我的腳步,他緩緩側過身來。他的臉在月光下瑩然清潤,峰秀的烏眉下,那黑眸一如既往,悠悠望著我。

“泓兒……”他輕喚一聲,聲音如潺潺溪水低沉悅耳,敲打我心。

原本起落飛掠到他面前的我內息瞬間一滯,腳下一個踉蹌。

他伸手扶住,輕輕將我往懷中一摟。

一陣清淡的酒氣。

他今日二十生辰,自然飲酒不少。

略帶笑意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笨丫頭。”我幾乎可以猜想出他得意的樣子。

他將頭埋在我發中,深吸一口氣:“剛剛我很掛念你。恨不得早點結束宴會,來找你。”

我心一顫,我又何嘗不是,將那帛巾疊了千萬遍?

對了,帛巾。

我在他懷中擡頭,歡喜的掏出來,捧到他面前:“生辰賀禮!”

他眼中笑意更深,低頭,輕輕親了親我的手:“來,將我金冠取下。”

我看他一眼,這溫宥今日大約飲酒後興致很高,瞧這溫柔勁兒啊!

不過我喜歡。

幫他取下金冠,掏出梳子,幫他用新的帛巾束發。

“泓兒一片心意,子蘇感激不盡。”他笑道,“只是這繡工,待會兒要被王東安和季華伯嘲笑了。”

我驚訝道:“誰?也太沒眼光了!”

他執起我手,往大門走去:“我兩個好友,今日非拖住我不讓走。現下兩個又非嚷著要見你。”

“這可是武林劍譜榜排行前五的雙手,繡出的帛巾!”我忿忿道,“誰敢嫌棄!”

半年未見,秦淮河依然如妖精燦麗的眉眼、如大地上點綴的明珠,妖艷生姿。

我和溫宥乘小舟,行至一處大舫,輕身躍上,執手而行。

畫舫甲板上,只有兩個年輕的錦衣男子,對坐而酌。見我們上船,他們都站了起來。

他們都是二十出頭年紀,容貌清俊,看樣子沒有武功。

“東安、華伯,這便是戰清泓姑娘。”溫宥道。

於是互相見禮,坐下飲酒。

王東安和季華伯接著聊朝中之事,溫宥也加入進去。偶爾問起江湖之事,我也會參與兩句。

他兩人均是言辭不凡,雖然我不清楚朝中態勢,也聽得津津有味。

那季華伯生得溫秀和氣,目光溫煦面上含笑,極易親近,兩壺酒下來就開始喚我戰大俠了;王東安倒透著瑯琊王家的驕傲,笑容不多,偶爾會向我投來打量的目光,只是對上溫宥時,才會有真誠的笑容。

“子蘇,打算何時迎娶戰大俠?”華伯已有幾分醉意,戲謔問道。

王東安也看過來。

溫宥與我對視一眼,緊緊握住我的手,笑道:“下個月我爹回來,便往戰家提親。”

“恭喜恭喜!”華伯大叫兩聲,而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雙目迷離……

真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