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林放(上)

她跑了。

在振武大將軍周昉的慶功宴上,在數十將士官兵眾目睽睽之下。她居然跑了。

她的事,我一向是料不準的,這次也不例外。

對著滿堂探尋目光,我原本該說點圓場的。可面上平靜,心中卻實在氣極。索性隨便找個話題岔開,明擺不想解釋。

真是不想解釋,解釋她為了她的情郎從我身邊跑掉。

滿堂賓客終是散了,我和夏侯對坐無言。沉思片刻,我將一切托付給夏侯,備齊馬車,連夜向周昉辭別。

一路疾行到半夜,我也了無睡意——直到輕功最好的探子回報,追出百余裏也不見她的身影,只能從馬蹄印辨出,她的確是奔建康方向去了。

天邊的明月有些清冷,人馬都有些勞頓。我望著不遠處的村落,低聲道:“停步吧。”

停步,因為她打定主意要回去找他,即使是千裏馬的腳程,也追不上她。就讓她自己面對一切。

“你說……不告訴她宥兒已經成婚的事?”那日重傷後醒來,與夏侯重逢時,他曾經疑惑的質疑過。

那時我對夏侯說:“沒有溫宥,還有我。”

我還記得夏侯當時的神情,震驚過後竟暢慰神色。

“想不到,連你都中意了清泓丫頭……”

是的,連我自己,都是差點死掉一次後,才知道。

所以,先不要告訴她,亂了她的心神。先給我時間,慢慢掌握她。直到可以跟她一起面對溫宥的消息。

哪怕我曾親眼看到她與溫宥一點點相知相愛,哪怕當日離開建康時得知溫宥即將成婚的消息,我選擇隱瞞。

那時候隱瞞,是因為怕她壞了大事;是因為我們這一幹男人,沒有一個人能跟她開口;是因為連溫宥自己,都無法忍心傷她的心,生生讓她的短痛,變成長痛。我們皆是幫兇。

而之後的隱瞞,是因為我的志在必得,我的步步為營,我的時機未到。

清泓於我,是下屬,是夥伴,是朋友。是我們一起身陷死地那天,我發現我愛她。

所以九死一生後醒來,當我第一眼看到她從床邊擡起那張雪白的臉,看到她漆黑靈動的眸中難掩狂喜之情——那笑容深深刺痛了我——我覺得我要她。

那之後幾日,高燒的渾噩揮之不去。我甚至無法思考下一步該如何打擊杜增,腦子裏卻清清晰晰冒出許多的戰清泓,每一個,都鮮活得讓我心驚。

還有許多被我刻意忽略的東西。

我原覺得她是極傻的。初識時,我羽翼未全,夏侯穎的態度又未明朗,數十林家將隱忍不發。顧家公子找上我,希望借我手中家傳盟主令召集天下英雄收為己用。我暫時依從於他。只是這顧公子,著實是個草包。戰清泓夜奪暖心珠一戰成名後,他竟讓我去□她。

敷衍著去了,卻沒料到是這麽一個有些傻氣、穿得也很土氣的小姑娘。瞪著我的肩頭好心提醒:“林公子,衣服滑下來了……”

我索性假借五石散發病,將她壓制在身下。那個時候,我是看到她眼中的迷亂的□的。

雖然是個孩子啊……觸手過去,竟然摸到飽滿的柔軟——我一怔,她竟已這麽……

卻是這一當口,我狠狠吃了她一掌。她卻不知道,這一掌,我躺了五天才能下床。

後來,她救了我許多次。

第一次,廣州。夜半時分,我被腳步聲驚醒,快速估算後已明白逃不出對方夜襲。心中已做好被劫走受屈辱被要挾的準備——沒有關系,從小我已習慣。

她卻像一只喋血的野豹,殺開一條生路沖到我面前。

渾身是血,笑著說:“盟主,拜托你不要用拿筷子的手法拿劍!”

往後每一次,當我身陷危險時,似乎總是她,為我喋血。

望著她明明嬌柔卻硬朗不凡的臉龐,我自己甚至都會疑惑——她為何對我,如此忠心?雖然夏侯、溫宥、裘安,我們等人結成同盟,但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利益。夏侯是當世大俠,但他臣服於我,是因為他忠於晉室,他胸懷一統江湖的理想;溫家更多是為了皇室,插手武林;裘安是為了裘家一脈的興榮。

只有她,來自有名的獨來獨往的戰家,似乎沒什麽功利目標,卻偏偏一直跟在我身邊。一開始讓她做盟主護法,我們都存了拉攏戰家的心思。可沒料到,她這個護法,竟然做得比任何人都要賣命。

真是為我賣命。

沔陽城樓上,敵我鏖戰多日,我方兵力不敵,連我也無力回天。那一日,是她連斬威武堂絕頂高手三人,遠遠的看著我。我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戰袍滿是鮮血。這個血人縱身從城樓躍下,生生在萬余杜軍中撕開一條口子,扭轉了局勢!

她在黑色大軍中縱躍翻騰,她不知城樓上下幾萬人都因她一次次逃離金色神箭的襲擊而屏住呼吸、牽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