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永不分離

身上那人也不從我身上下去,只是雙手忽然緊緊抱住我的肩頭,一雙眸子沉默著卻明亮著。我強撐著扯出一個笑容:“盟主,沒想到你看起來沒二兩重,身子卻這麽沉……”

林放的臉就在寸許的位置,他立刻放開我的肩頭,雙臂撐在我腦袋兩側地上。我身上一輕,他已翻身坐在一旁,雙手將我扶起。

我靠著冰壁坐穩,忙打量他——他方才行動無礙,應該沒有受傷。他也緊盯著我,雙眉微蹙。

我忍不住道:“太危險了,萬一我不在這坑裏,你摔下來……”

他仿若未聞,清雋的臉在淡淡的月光下有玉一般的光澤。明明狼狽得很跌下坑中,發髻衣衫淩亂著,可他還是那副氣定神閑清冷模樣,與這個坑,與蓬頭垢面的我格格不入。

“是我不妥。”他忽然開口道,“讓你一個人涉險。我的確沒料到,這山谷中竟隱藏著這麽個大人物。”

我笑道:“無事。我在這兒半天了,我曉得你們定會來救我。只是怎麽就你一個人?”我難免擔憂:“憑我現在的輕功,還躍不出去。”

他淺笑:“無妨。明日自然有人救我們。我們晌午後便入谷尋你,方才拾到了你丟出來的布條。那老前輩好生厲害,霍揚加上四五個好手,都敵不過他。霍揚按我吩咐,現在回去布置了,明日應該就能擒住那老前輩。”

我遲疑了一下道:“那你怎麽落下來了?難道霍揚竟然沒顧你?”

他頓了頓,雙目幽深,沒有回答。

我想起他落入坑前迷迷糊糊聽到的那個聲音:那便讓我跟她死在一起吧……

是這樣嗎?因為……關心我嗎?

我頓時感動得無法言語,瞪大眼睛看著他,他卻閉上雙眸,仿佛已經入睡。

這冰築成的坑約莫一丈方圓,大概是人力挖掘成,而後又拿水澆築而成。此時已過午夜,月光有些黯淡,只是冰面澄澈非常,坑中倒是能依稀看清。林放從方才便閉目養神,呼吸均勻平穩。光線太暗,他的臉色便顯得有些慘淡。我幾乎能看清他俊秀端凝的烏眉下,長而密的眼睫微微顫抖。連鼻翼旁淡淡的陰影都透著股斯文勁兒。

這一刹那,我忽然覺得煩悶不安!

他玉致的臉,秀美的眉,顫抖的睫。他靠在冰壁上的高大卻清瘦的身軀,他露在長袖外修長的手。我似乎已經有許多天,離他如此的近!

他是我的主上,我的盟主,我追隨的方向。我真心的崇敬,一切的一切的希望。可也是這個看似俊秀過了頭的男子,主宰江東武林生殺,在他手上斷送的性命,說數千也不為過。

可是,他對我是寬厚而關懷的吧?那麽多親密的日子,默默地關懷……

原來我看不懂你,林放。

“我不放心你一人。”他眼也沒睜,忽然出聲。驚得胡思亂想的我目瞪口呆……他依然沒有睜眼,可是,方才是他說話吧!

我心中的煩悶,瞬間高漲……似乎有什麽在胸口堵著,朝我無聲的叫囂著掙紮著要噴薄而出,可偏偏讓我看不清握不住,那是什麽,那是什麽?他一句話,莫名其妙就點燃了它!

夜靜悄悄地,更加冰冷。他還閉著眼,還紋絲不動靠在冰壁上。我卻看到他微微一個戰栗。即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我腦海在我胸口煎熬著,我卻還能很清醒的想起——他不是我,他沒有內力,他雖穿著白狐裘衣,可在這冰坑極寒,他根本無法抵抗。我真笨,他的臉色已經有些青紫,他明明一直在微微顫抖,我竟然沒有注意到!我竟然以為他睡著了!

那些堵在我身體裏的東西,開始變得瘋狂。瘋狂的念頭在我腦子裏萌生,誰的聲音蠱惑著我,去吧,去吧!四周的荒野冰原異常寂靜,我清楚的聽到胸膛中它劇烈的跳動。那瘋狂的念頭隨著它的一次次撲騰,折磨著我。

偏偏,寂靜中,我又清楚察覺到,他再一次被凍得一陣戰栗,盡管他雙目緊閉默不作聲的假裝著。

我有些痛苦的擡起頭,看著他的臉。他的臉仿若沉睡般美好。

我腦中似有火光閃過,忽然如醍醐灌頂般澄澈明了。胸中那阻塞著的瘋狂焦灼中,忽然有惴惴不安的無比誘人的情緒慢慢滋長。那情緒的名字,原來竟然叫做欲望。

我慢慢伸出手。

林放不過離我二尺遠的位置,我一伸手,一傾身,便能夠到。可這二尺的距離卻遠得像天邊。他那麽近,那麽近!可我的手才伸出半寸,卻似已用盡所有氣力。胸中那些灼熱的亂糟糟的東西似乎已經充斥到我腦袋裏,我的臉熱辣辣,我的雙眼,甚至有些模糊。

然而我的雙手,沒有因這些困難而停住。我看著他的臉,不能自已。

我深吸一口氣,雙手終於觸到他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