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十七)(第3/6頁)

他猛地膝行往前,緊緊拽住皇帝的袍角,滿面哀求:“陛下冤枉,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低下頭,靜靜盯著李刺史。

皇帝的眸色漆黑幽深,攪動著詭譎的暗色,李刺史與他對視片刻,只感覺渾身如墜入冰窖,從骨頭往外浸著駭人的寒意。

皇帝微微笑著:“李愛卿,還有話說?”

李刺史恐懼地看著他,嗓子仿佛被什麽粘稠的東西堵塞住,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他支支吾吾:“陛下,臣……臣……”

“哦,朕想起來了。”

皇帝恍然大悟,往袖口裏摸了摸:“愛卿幹這麽多年刺史也辛苦了,現在要退休了,朕也得獎勵你,也得讓你沾點龍氣。”

“……”喬安表情一言難盡,不過看著皇帝這樣子,還是忍不住探著脖子過來,好奇他要給李刺史什麽。

如果按照一千兩黃金一杯酒的話,人家一百萬兩銀子,怎麽也值當給個玉佩啊玉玨的。

——畢竟那是一百萬兩啊!再能撈,褲子也得給當掉了!以後說不定大家就得怡紅院再見了,那不得給人家意思意思。

在喬安好奇的眼神中,皇帝在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來一把瓜子,一臉慈愛地塞到李刺史手裏。

李刺史:“……”

喬安:“……”

打瞌睡的小狐狸猛地睜眼,目眥欲裂:呔!它的瓜子——

“……”喬安用力把要炸毛的小狐狸暗下來,眼看著李刺史捧著一摞瓜子,一臉三觀崩裂地被拖下去。

全場一片死寂,尤其是之前跟在李刺史身後的官員們,嘩啦啦跪了一地,一個個瑟瑟發抖惶恐不安。

皇帝撣了撣袖口,眼風漫不經心在他們中掃過,冷不丁問:“陳修,在哪兒?”

人群中一個道清瘦的身形驟然一僵,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膝行而出,重重叩首,聲音倒還算鎮定:“臣,陳修,叩見陛下。”

皇帝說:“你是益州司馬?主管益州民生?”

陳修從皇帝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他不敢擡頭,語氣沉重卻冷靜:“是。”

“很好。”

皇帝平靜說:“起來吧,李刺史病了,從今天開始你暫代益州刺史之職。”

陳修呼吸一滯,愕然擡頭,皇帝擺了擺手:“其他的不必多說了,立刻帶朕去看災民們。”

陳修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陛下處置了李刺史,陛下是早知道益州的情況,故意請君入甕,奪回益州大權。

可笑李刺史還想糊弄皇帝,一番精心作態都付諸流水。

陳修立刻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他的眼睛亮起來:“是,請陛下與臣來。”

陳修帶著他們去了真正的災民住所,在城郊,是一大片望不到邊的臨時搭建的草棚,大量災民簇擁著,裹著亂七八糟臟兮兮的棉衣棉被,旁邊搭了幾個大粥棚,災民們排成長長的隊在取粥。

皇帝走過去看了看,是很糙的粗糧粥,糧很少,主要是水,筷子插進去只勉強能立住的地步。

陳修很實在說:“陛下,災民太多了,我們的糧食有限,只能多添水混個半飽。除此之外我們每天也會組織人砍柴燒炭,確保人不會凍死,確實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畫面實在是和李刺史準備出來的“示範村”天差地別,真要有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帝看了,指定接受不了。

但是皇帝不是,他自幼在北方偏遠邊境長大,被殺的被餓死凍死的什麽沒見過,自己都是從死人坑裏爬出過幾次的。

他看了看周圍面黃肌瘦卻真實活著的災民們,微微頷首,語氣溫和:“你做得很好了。”

陳修愣愣看著他,突然紅了眼睛:“臣無能,臣還是沒本事,死了很多人……”

李刺史和高官貴胄們不管事,商會巨賈們趁機擡升糧價,逃荒潮剛開始的時候,為了怕引起城中暴亂,連城門都不開;他求到刺史府卻被轟了出來,險些下了牢獄,只能眼看著許多許多的災民在城門外活活餓死凍死……

“朕帶了梓州換來的大批衣糧,派人從江南運來的糧食也在路上了,這些很快就能解決。”

皇帝拍了拍陳修的肩膀,語氣溫和又沉穩:“往前看,你已經是刺史,一州之父母官,自當端得住氣。”

陳修用力抹了抹眼睛,看著皇帝的眼神滿是孺慕和敬仰,他鄭重點頭:“是!臣明白!”

喬安這才知道皇帝為什麽獨獨點出這個年輕的官員,這的確是個踏實能幹實事兒的人,而且學識很廣,很有本事。

比如他知道在粥裏撒土以防止有些不缺糧的人蹭吃蹭喝;比如他早早就把災民組織起來讓他們“以工代賑”,通過簡單勞作之類的換取衣糧,維系了災民區的良性運轉。

因為陳修的種種舉措,災民的環境看起來還不錯,再加上之後送來的物資,應該可以熬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