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2頁)

他早些年是聰明,可卻還帶著些剛入仕的天真,總覺著社稷能匡扶。

可這兩年已然想明白,這爛攤子是注定沒法好好收場的,哪怕所有人都想著粉飾太平,可內裏的暗潮湧動是不會減輕,日積月累只會越來越嚴重。

只需要一個契機,就會天翻地覆。

旁人都說他年少有為,謝遲也曾因此自得過,但到現在卻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當年家中出事時的無力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保護不了的親近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每個機會他都不想錯過,沒有時間給他“慢慢來”,他也不想徐徐圖之。

必須要在京中出事之前做好準備,才不至於到時候措手不及。

裴將軍這樣的年紀,又怎會看不明白局勢,他早幾年還曾試著上過奏折勸諫,可卻什麽都改變不了,還被虞家挾怨報復,最後只得作罷。

皇帝昏聵,他能守一方邊關已是不易,再多的也管不了了。

謝遲對裴將軍的性格很是了解,在此之後,同他長談數次,耗費許久終於說服著他站在了自己這一方。

他得了裴將軍的允準,也接手了些人脈,開始緊盯著京城那邊與北境的動向。那一年多,謝遲恨不得將一日掰開,當成一年來過,是當真沒半點閑暇。

所以在燕雲兵禍起後,謝遲得以抓住了機會,日夜兼程帶兵入京,恰好趕上了兩王之亂。

這次,他總算不是當年那個面對變故無力掙紮的少年,而成了持刀之人,黃雀在後,以雷霆之勢血洗了世家。謝朝雲領著蕭鐸出現在了他面前,又說服了太後出面,聯手將這個少年推上了帝位,定下了朝局。

在那之後,裴將軍領兵去了北境,開啟了漫無止境的征戰,想要收回在燕雲兵禍中失落的十六州。

而謝遲把持朝堂,竭力維穩,讓他不必有後顧之憂。

此後的兩三年,謝遲仍舊沒機會喘口氣,蕭鐸年輕未經事,大半朝政都是他來料理。陰謀陽謀、明爭暗鬥,所有都是圍繞著他來的。

他得強硬地鎮壓各方勢力,又得維系著個平衡。

就像是在風雨飄搖中掌舵似的,一個不妨,就很容易翻船。

為此,謝遲背負了不少罵名,有的的確是他自己行事太過,有的則是有人蓄意扭曲,到後來也沒幾個人在乎他究竟是怎麽樣的人,世人總愛偏信那些流言蜚語。

早些年,謝遲是靠著復仇撐著的,等到屠戮虞家之後,他權勢富貴都有了,可卻沒什麽想要的了。若不是還要鋪平路,踐行當年說服裴將軍時許下的承諾,給這天下人一個太平,他是真想撒手不管。

生死一線,他並不大看重,橫豎活一日就管一日,等到管不了的時候也都是各自的命。

這些年的種種,想起來都覺著累,就更不適合宣之於口了。

謝遲開口之後就忽而覺著倦,不願多說,可對著自家夫人滿是希冀的目光,還是打起精神來,回憶著當年奇襲的舊事,大略同她講了。

那時驚心動魄,可是這樣的事多了去了,謝遲再提起的時候,語氣也是波瀾不驚的。

可傅瑤卻聽得緊張不已,不自覺地攥緊了謝遲的手,紅唇也緊緊地抿了起來。

她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謝遲看在眼中,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至於擔心成這樣?”

若是旁人有這樣的功績,已然能當做一輩子的談資,可對於謝遲而言卻仿佛算不得什麽。

傅瑤湊得更近了些,抱著謝遲的手臂,漸漸地平復了心情,而後仰頭看著他,露出個大大的笑來:“我夫君真厲害。”

她說這話時滿是認真,甚至也沒往常的羞澀躲閃,眸中水盈盈的,映著燈火,看得人意動不已。

謝遲勾了勾唇,低頭在她唇上落了一吻,臨了又舔了下她的唇,笑道:“真甜。”

傅瑤愣了下方才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擡手捂了捂臉,抿唇傻笑了會兒,復又同他十指相扣,慢慢地往正院走。

月華傾瀉,映著人影成雙。

傅瑤幾乎是半倚在謝遲身上,垂眼看著地上的影子,片刻後又小聲道:“以後,你多同我講些從前的事好不好?”

謝遲並不是個喜歡提舊事的人,他自己都很少會回憶,更不會同旁人提起,就算是與謝朝雲也沒說過什麽。今日原是一時興起,可見著傅瑤的反應後,卻覺著興許偶爾提一提也不錯。

他面色不改,漫不經心道:“等什麽時候有了興致。”

傅瑤乖巧地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