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破落戶,打秋風的。

元治三十七年,七月初四,慶國公府。

炎炎夏日,正值響午,暑氣熏人,綠柳垂地,草木頹萎,連夏蟬都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

各院主子們都在午憩。

南熏院幾個身著青衣的粗使丫鬟們扔了手中的掃灑夥計,偷偷躲到院落陰涼的假山一角納涼閑聊,這假山後不僅涼快,假山前還有一株品像極好的西府海棠。

“你說咱們怎麽這麽倒黴,被分到這南熏院了,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一個約十三四歲的圓臉丫鬟不滿的抱怨著。

若是能分到行雲院該有多好。

圓臉丫鬟舔了舔嘴唇,眼含向往。

身邊一個下巴尖尖,頗有幾分姿色的丫鬟冷哼一聲,潑著涼水道:“想什麽呢?行雲院的那位可是正經的主子,哪裏是這位表小姐可比的……”,說到‘表小姐’的時候,語氣難掩不屑和鄙夷。

窮酸得不得了。

其它的小丫鬟自是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都不禁捂嘴擠眉弄眼地偷偷地笑起來。

可不就是窮酸嗎?

這位表小姐仗著和老國公夫人那麽一丁點兒稀薄的血脈情份,家裏沒人後便沒皮沒臉的大老遠的從靖州跑到京城慶國公府投親來了。

還是一個人來的,連身邊的婢女都沒有,聽說是半路病死了。

來的時候,一身過了時的舊衫,頭上就一個銀簪子,身無旁物。

若不是手持信物,怕是要被守門小廝掃地出門了。

“可是……人家畢竟會投胎,投的是個小姐,不像咱們就是個丫鬟……”,人群中,一個眼小唇厚的小丫鬟突然說到,語氣帶著濃濃的羨慕。

窮酸又如何?再窮酸也是被人伺候的,不像她們是伺候人的。

假山後頓時一靜,良久後,才有人再開口。

“那又如何?不過一個打秋風的,還想飛上枝頭當正經主子不成?”,那個下巴尖尖的丫鬟翻了個白眼道。

小丫鬟們知道這是在影射南熏院那位表小姐幾次扒著大公子,各種‘偶遇’大公子的事兒,又開始吃吃地笑起來。

“我聽說啊……那位表小姐自從入了府,笑話兒可沒少出……最好笑的就是昨日和大小姐一起上調香課,這位表小姐可是不錯眼的跟著大小姐學,大小姐怎麽做她就怎麽做,力求做到最好,想要超過大小姐呢……結果……結果……”,剛剛說話的圓臉丫鬟就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兒一樣,憋不住的想要笑,話都說不出來了,臉脹得通紅。

“結果怎麽了啊?”,其它人紛紛好奇地問著。

這事兒她們還真不知道。

那位表小姐又出了什麽笑話了?

粗使丫鬟的活兒又累又苦,月銀還少。

這位南熏院的表小姐更是個摳的,從來不打賞她們。

她們可就指著這位表小姐的笑話活著了。

圓臉的丫鬟順了半天氣,才好容易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眉梢眼角明晃晃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結果,這位表小姐在上到一半兒的時候,就臉色發白,頭暈目眩,渾身冒冷汗……把教香師傅嚇了一跳,忙稟了老夫人請了大夫,結果,仁和堂的大夫來一看……你們猜怎麽著……”

“這位表小姐……”,圓臉丫鬟往南熏院正院的方向指了指,偷笑道:“這位表小姐……暈香!”

什麽香味都聞不得,否則,就會犯病。

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她們大蕭可是盛產香料,從皇宮到民間可都是喜香如命的。

哪怕是平民沒有錢買香料,也是自己上山上采摘一些鮮花做成香包,隨手攜帶,以期幽香滿身。

而各府貴女那就更不用說了。

識香、熏香、鬥香……

從小就是在各種香料中泡大的,那香味早已浸入到冰肌之中,所過之處,留香三日繞梁。

若是,誰能調出奇香,使其成為專屬之香,那更是受無數貴女追捧,趨之若鶩的。

可這位……她竟然暈香……

小丫鬟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病,互相瞅了瞅後,笑得捧腹不已,眼中都冒出了淚花。

“哎,你們聞聞我身上的這香……”,頗有幾分姿色的丫鬟捉起自己衣袖的一角,眼含得意道。

“咦,怎麽與我們的不同?”

“好香啊……”

“這是什麽香?”

“茉莉?不是!柑橘?!好像也不太像……”

丫鬟們眼含羨慕,竊竊私語的討論起來。

她們身上的衣服不都是統一送去漿洗房一起洗的嗎?漿洗房都是用的統一的洗衣香啊……大家都是一樣的,怎的她的不一樣?

“這是朱欒花香……是我老子娘替我找來的,我自己偷偷的熏了衣衫……”,那個頗有幾分姿色的丫鬟細眉高挑。

“哦……”

假山後的小丫鬟們響起一片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