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這個態度,一下把旁人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喬麗蕓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張臉,這時候忽然就有些僵硬起來,手指放在腿上不安地蹭了蹭,揚聲出口,只能擺著長輩的譜說到:“也對,這年輕人的感情呐,說到底,還是要看個緣分。反正,結婚不急在一時,阿和自己有主意,那當然最好。”

姚信和拿起桌上的毛巾,沉默地擦了擦手指,身體往座椅後背上一靠,落下額前幾縷散發,目光冷冷地掃過去一眼,興致寥寥,看著沒有一點回應的意思。

老爺子倒是知道他這麽個冷淡的性子,輕聲嘆氣,也不多問,見其他人來的差不多,便招呼大家坐下,揮手讓家裏的阿姨開始上菜。

一頓飯吃得沉默非常,菜色不錯,卻滋味難尋。

姚信和想著老太太心裏有氣,飯後還特地多陪她坐了一會兒,直到下午兩點多,研究所那邊來了電話,他才讓陳大泉過來接人。

陳大泉中午出去洗了個頭,自覺英俊瀟灑,下車之後見姚信和站在門口,在跟他媽白迎蕊通著電話,走過去,就故意扮了個鬼臉。

而後轉身,把姚小糖放進後面的兒童座椅裏,見姚信和上車,便忍不住開口問他:“怎麽突然想著給你媽打電話了?”

姚信和拉上安全帶,低聲回答:“沈倩的媽跟她有些交情,剛才順便提了一嘴。”

陳大泉“嘿”的一聲,顯得有些好奇,“這可有意思,就你媽那脾氣,難得還有人能跟她有交情。”

他這話不是胡謅。

畢竟白迎蕊這個當媽的,還真就跟普通女人不大一樣。

她二十幾年前能撞死丈夫,出獄之後被接回英國,這些年沒有再婚,也沒有過來看看姚信和這個兒子。

姚家把姚信和找到的時候,她在那頭接到電話,只是冷漠地“嗯”了兩聲表示知道。

姚信和十八歲那年,她回來陪他過了一個成人禮,當天交給他一張眼花繚亂的財產表,再之後,就又沒了音訊,只剩下母子間逢年過節電話裏的那點問候。

姚信和對自己這個生母說不上什麽感情。

兩人一個生而未養,一個悲而決絕,說起來,也是不幸。雙方都沒有修復這段關系的意願,了無牽掛,天性涼薄。

陳大泉見姚信和沉默,還以為自己這位老大又犯了病。

等紅燈的時候,就想起自己手機裏的視頻,獻寶似的給他遞過去:“喏,你別說,這沈小姐雖然身材圓潤了點兒,但歌兒唱得是真好聽,不愧是藝術家的女兒,那小嗓音一出來,效果就是不一樣。”

姚信和原本還在思考公司上次流片失敗的事情,聽見陳大泉的話,不禁擡起頭來,接過他遞過來的手機,隨手點了個播放。

陳大泉給他看的,是沈倩大二那年在學校聖誕晚會上翻唱的一首《人間》,因為舞台燈光效果一般,沒怎麽照出她軟乎的小肚腩和胳膊,加上嗓音出眾,又是自彈自唱,乍一看,還真有一股子仙氣,據說那時在網上,很是小火了一陣。

姚信和起初點開視頻,臉上神情還算平常,等第二遍拿出耳機,又重新聽了一次,他便忽然看著身旁的陳大泉,低聲問到:“上次讓你去查沈倩的資料,裏面有沒有說她是哪個中學畢業的?”

陳大泉一愣,心想,咱的業務要求裏頭沒這條啊,琢磨了一會兒,只能咳嗽著回答:“那得去問琳達,這事兒主要歸她負責。”

琳達是姚信和的二號秘書,平時主管對外公務這一塊兒。

琳達原名叫陳美麗,跟陳大泉來自同一個村,屬於五代以內的堂兄妹。

兩人高考時一個得了縣裏的文科狀元,一個得了理科狀元。

成績公布之後,他兩一人胸帶一朵大紅花,以兩百塊錢的天價,接下了陳家養豬場的廣告,高級知識分子的形象躍然紙上,廣告詞也喊得十分響亮——吃了豬快長,狀元都說好。

前幾年,琳達遭受職場性騷擾,過年辭職回到家裏,遇見陳大泉,兩人聊了一陣,志同道合,年後她就應聘來了姚信和這裏。

姚信和對琳達這個秘書印象還不錯,畢竟這年頭要找出這麽個加起班來六親不認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他於是也沒有再追問,沉默地低下頭,把視頻進度條拉到最前面,一聲不響的,又從頭開始看起來。

沈倩不知道姚信和因為一個視頻對自己生出了不小的興趣。

她跟著父母回了家,一路上都不怎麽高興。

沈和平對此倒是不在意,進門看見沈行檢躺在沙發上抱著巧克力看電視的模樣,上去就是一頓罵:“期末就考那麽點兒分,還敢在這裏看電視!”

沈行檢被嚇了一大跳。

他這小孩兒說起來也是挺可憐的,五歲時,父母就離了婚,打小被奶奶養大,平時不是興趣班,就是課外補習,要說他和沈和平、顧蘭青見面的時間,那都不如老太太身邊那條卷毛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