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錯認

旌寰背著手,並沒有說話,他淺藍色的瞳仁緊縮,視線定在莊戶打扮的農女身上,一錯不錯。

阿全不敢再問,旌主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此時情緒外露,倘若不主動搭話便是不願說。

主子的事兒不是奴婢們能問的,更遑論,旌主往日待人嚴厲。即便是宮裏極為尊貴的二皇子,在旌主身前,也不敢逾矩造次。

阿全垂首立於主子身後,狹長的黑眸警惕的排查大堂內可疑人等。

堂下的農女正不緊不慢的抿著茶水,旌寰的視線便落在她舉杯的手上,一錯不錯。

她舉杯,低頭。茶盞放於鼻端輕嗅。嗅茶之後,似並不滿意茶水味道,柳眉微蹙。

另一只手下意識的擡起,纖長的手指撩開額前滑下的發絲。

本是再普通的動作,旌寰出氣的聲音倏然急促。

遠處那人伸手別發的動作,小手指直直豎起,指腹傾斜,與那人一模一樣。

他眼中躥出一抹急切的光,雖極快的收斂。腰板卻格外僵直,若仔細觀察,便能看見他此刻身體正細細的發抖。

相似的舉動,一模一樣別發的姿勢。

旌寰豐唇蠕動,幾乎便要將五百年溢滿胸臆的名字脫口而出。

五百年,滄海桑田,歲月更叠。

即使她變了面容,只要靈魂不滅,他便依舊能一眼將她認出。

無情道老祖柳蒼雲,無情無欲,高嶺之花。他用了整整十年時間,調查她的喜怒哀樂,模擬她的生活習性。而後五十年朝夕相處,他用純善的外表,一點點滲入她的生活。

後來他發現,仙靈界人人懼怕的冷清冷性的無情道祖,背地裏喜歡做很多小動作。

生氣的時候,抿唇,皺眉,厭色一閃而逝。

高興的時候,唇角會悄悄彎出一抹弧度,卻又很快的消失無蹤。

發呆的時候,會立於蒼梧山斷崖旁的梧桐樹下,踩碎落於地上的枯葉。

喝茶的時候,會撩動額際的碎發,小手指筆直豎起,指腹傾斜。

……

他熟悉她每一個小動作,用五十年了解,並滲透入她的生活,原以為自己能將她徹底的控制在手中。

卻沒有想到,五十年的朝夕相處,他的復仇成功了。卻將自己的心陷了進去。往後的很多年,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便如一幀幀畫般,在他的靈魂之上落下烙印,驅趕不走,觸之微疼。

可笑,入魔本是心之所向,卻因她而心魔從生。

酒樓大堂之內,座無虛席。

說書女君,繪聲繪色。

堂下嘈雜的叫好聲此起彼伏。

旌寰卻仿佛感覺不到周圍的熱鬧,丹鳳眼中只映了一人。

柳長寧被一灼熱的視線盯了很久,煩不勝煩的擡眸,便直直的與二樓窗柩邊的女子,對了個正著。

她眼中滑過一抹詫異,此乃熟人,方才在雲來客棧門口湊巧偶遇的貴女君。

難怪視線定位她身上一錯不錯,一日能與她偶遇兩次,便是有緣。

柳長寧勾唇,舉起茶杯,隔空與她打了聲招呼。

只可惜樓上那人心不在焉,並不搭理她。

視線定在她唇角揚起的弧度上,原本舒展的粗眉緊促,豐唇抿成一條直線,不喜之色盡顯。

柳長寧摩挲著尖細的下巴,她……難不成笑起來醜的不能見人,惡心到樓上那位貴女君?

原主這具身體雖是五官平平無奇,面色蠟黃,營養不良。

可昨日經過藥浴改善,皮膚卻也比之前好上不少,五官想要恢復她以往的模樣,定不是朝夕能改之事。卻要說醜到嚇退人的地步,倒也說不過去。

凝了那人一瞬,見她眉頭蹙的更緊。

柳長寧唇邊笑淡了兩分,她聳肩,別開視線,低頭便又將注意力,聚集了前方正堂的說書女君身上。

“不久前,北戎來犯,駐守邊境的莫家軍,連連敗退。後方糧草更是北戎敵軍派來鐵騎燒成灰燼。此事傳入金陵城,女皇大怒,特特派來鎮南王領兵五萬,前來援助。”

說書女君聲音抑揚頓挫,她擡眸掃了一眼堂下。見眾人,正在議論紛紛,揚手拍下驚堂木。

背著手繼續道:“諸位安靜,且聽我細細說來。鎮南王十五歲便上沙場,戰無不勝。原以為此次有鎮南王坐鎮,定是打的北戎節節敗退。可鎮南王的五萬大軍才將將進入瑯嬛境內,前方便傳來捷報。卻原來,此番我軍敗退全是莫將軍誘敵深入的計策。後方燒掉的糧草被掉了包,昨日,莫家軍出其不意,浴血奮戰,乘勝追擊,擊潰北戎軍,直取北戎叛逆項上首級!”

“莫將軍老當益壯,寶刀未老啊。”

“將軍機智,漠北大軍勇猛。”

“好一個誘敵深入,步步為營。將軍此番怕是連朝廷也瞞在其中,否則也不會令鎮南王前來增援。”

“半真半假,方能讓敵人放松警戒將在外,莫將軍計策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