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夫君心志

這一段針鋒相對的反駁一出,抱節居的氣氛便猛然一凝。

周遭聽見了這話的下人丫鬟,一個個都鵪鶉似的恨不得將耳朵縮進胸膛裏。

齊侯爺更是不敢相信的自個耳朵一般,指著齊茂行的手指微微顫抖著,連帶著他頜下修剪得宜的胡須都不停晃動了起來。

若是平常時候,但憑著這一句話,齊侯爺恐怕立時就能傳了鞭子竹板來,多的不說,打得這不肖子十天半月起不得身是最起碼的,畢竟其實在這個世界裏,老子打兒子,是天經地義的。

可偏偏齊茂行這會兒已經廢的起不得身了!

且還是為了護衛太子殿下而受的傷!

再是嚴格的慈父,若是在這個時候,把已經中毒的兒子再打個半死,一旦傳出去,誰都要說是父親不慈,對兒子過於嚴苛!

那他齊通的就名聲算是徹底壞了!

——

而身為人子,齊茂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親爹,是個最看重“名聲”的。

也正是因為清楚親爹的脾性,齊茂行對父親的震驚毫不在意,他低下頭,認真的將輪椅的輪子切著院裏青石磚縫隙正正的停好,神色滿是一派刻意的坦然。

沒錯,他原本就是故意的,要不是仗著這會兒親爹沒法拿他怎麽著,他還未必敢這麽放肆。

因為自個生母的事,雖然面上沒露,但齊茂行心裏,是對自個父親是有怨的。

早在他的娘親為他嘗藥,不幸身故之前,他就受夠了木姨娘在家中煽風點火,鬧的家宅不寧,也見多了娘親的悲悲切切、怨天尤人。

他對娘親的癡怨艱難,是既氣且憐,對於父親的寵妾滅妻,便是既氣且怨。

待到娘親亡在了木姨娘手裏,這藏在心裏的埋怨,便幾乎要只凝為一個恨字。

他不會像娘親一樣,對夫君滿腔情意,只知道怨恨妾室狐媚,甚至埋怨是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好好讀書,不如齊君行爭氣,才惹了父親不喜。

他六七歲時,便已看的清楚,這事不怪他不怪母親,甚至都怪不得木姨娘,根源只在父親的貪戀女色,內闈不修上。

若非父親見異思遷,三心二意,家裏如何會有這許多麻煩?

就連他之所以堅持要與蘇磬音和離,也是因為自己的親爹齊通。

他與表妹從前都並無私情,之所以有意將要迎娶表妹進門,除了當初娘親與姨母玩笑定下的“親事”之外,更多還是因著吳家落罪,他想要護下姨母這個僅存的血脈表妹罷了。

表妹畢竟身在賤籍,這樣的身份,除了嫁他為妻之外,實在是難尋旁的良人。

再一者,是他心裏還謀劃著,待到日後殿下登基,他精心當差,若是攢下些功勞,說不得便可與殿下請了恩典,為表妹放了良籍,也算是報答了當初姨母的照顧之恩。

這個打算,也唯有表妹嫁與他,日後請旨才能請的名正言順。

家裏不是沒說過叫他先將表妹收在房裏,日後風聲過去了,收作妾室也無不可,至多看在舊日的情分上多體貼些罷了,並不耽擱他另聘高門淑女為妻。

可他若是當真這樣做了,又與當初為一己私欲,便叫娘親悲苦半生、丟了性命的父親有何區別?

他恨極了父親的無能敷衍,毫無擔當,特意給自個的院子取名為抱節居,便是要提醒自己抱節守一,從一而終。

自然讓不肯叫自個也作出與父親一般的行徑。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他當初才會打定了主意違抗父親祖母,甚至為此不惜離家從軍,就是想要以此表明心意,日久天長,他只要除了表妹之外再不近女色。

日久天長,就算是為了子嗣,也總能逼得父親與祖母松口。

誰能料到趁著他在外從軍的功夫,家裏雷厲風行,竟是不到一月功夫幹脆給他定下了親事,催著連六禮都走的只差迎親!

他齊茂行不在意這些虛名,但當時的情形,兩家結親的消息都已傳了出去,他若是拒婚,丟的卻不光他自個的名聲,還有齊侯府,甚至無辜的蘇家名聲,也全要因他毀個幹凈。

姜還是老的辣,祖母已將他的性子摸的清清楚楚,面對這般局面,他的確是只能認下,先老老實實的成婚。

但他並不肯這般認輸,成婚當日,他便也做好了打算,他還可與夫人商議請罪,待到風聲過去,再和離就是。

也多虧了娶進來的蘇磬音是個清醒冷情的,沒有哭鬧不願,大婚當日,便當真答應了他這請求,竟是比他預料中的要順利的多。

如此說來,他與蘇磬音,也算是另一種的“天造地設”了。

齊茂行心裏想著蘇磬音,便沒有理會生父齊侯爺的反應。

他其實也不必理會,在齊侯爺的“教誨”下,他已經活了十幾年,這會兒又不能叫竹板來打他手心,不過訓斥些老話,他早就聽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