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哦, 還有一樁事。”

齊茂行將太子殿下一路送到了侯府大門,臨走之時,殿下便又想到了什麽一般,隨口道:“刺客那事兒, 宮中已查清了是六弟一時糊塗, 做錯了事, 父皇方才下了旨,著實打了幾十板子, 送東山陵去給祖宗守門, 無旨終生不得擅離。”

說起這事時,太子面色到沒有太多變化,還是與方才一般既隨意又平和。

但如齊茂行這般跟隨了多年的親衛眼裏,卻能明顯的察覺出其平和的神情下, 隱隱壓抑著的波瀾。

齊茂行當然明白其中緣故。

六殿下, 如今才十四五歲的一個半大小子, 生母不過一介宮婢出身的小小貴人,說白了,不過跟在大皇子後頭的狗罷了, 壓根不被人放在眼裏。

若不然, 也不會這麽一遇著事, 便被推出來當替死鬼。

在旁人眼裏,太子殿下皇子龍孫,自小得陛下格外看重,十來歲的年紀,就一排眾議,冊為太子,為了叫他名正言順, 連宮中那許多家世更高,隆寵更重,子嗣更豐的娘娘都硬是不提,偏一步步封了當初只是貴嬪的齊娘娘為後。

陛下身子又不大好,只等著陛下駕崩,便能少年登基,一展宏圖,可以說,是獨得上天恩寵,再無什麽憂患坎坷。

可在如齊茂行這等在東宮當差的人眼裏,所能看到的,卻是比不明情形的外人多得多。

旁的不提,只說殿下若是當真這般一帆風順,眾人敬服,之前出京巡查的路上,就不會出現刺客。

更不會即便實實在在的遭了一場刺殺,宮中卻連“刺客”一事都不許提,只說是路遇匪人。

這可並不單單是顧忌刺殺這事不太好聽,傳出去有礙皇家的名聲體面。

連齊茂行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這一場刺殺裏,殿下無恙,他也沒有性命之危,只是死了幾個無傷大雅的親衛的話。

這一場刺殺,殿下往下查不得幾日,宮中陛下就要出面做這個和事佬,說著些諸如“不過虛驚一場”的話頭,將殿下安撫下來。

就算他故意裝著“中毒”不愈,一個侯府嫡子,娘娘母家親侄兒的一條命在裏頭填著,陛下礙於情面,不好攔著殿下查明這刺客背後的情形,最後都只不過是推出了一個無人在意的六皇子。

堂堂一國儲君,被人刺殺,最終卻只玩笑般的推出這麽一個主使便糊弄了過去。

這事叫旁人聽來或許不可思議——

但殿下在宮中的處境,的的確確就已經艱難至此。

太子殿下舉步邁出門檻,擡手制止了齊茂行要繼續送出來的舉動,最後道:“方才倒忘了說,六弟明日就要送去皇陵,這事傳出去不好聽,明面不會張揚,這兩日宮裏就要再派人來,算是填上你的口,有什麽想要的,也不必客氣,只盡管與孤開口,也算是你不白挨了這一刀。”

齊茂行這才恍然,難怪殿下今天這麽毫不遮掩的上了門。

雖然暗地裏是要告訴他無恙之後,去城外領下的差事,明面上,卻是帶著宮中的旨意,來與他商議封口費來的。

他雖也是齊侯嫡出,皇親國戚,但哪怕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他的一條命也到底是比不上皇子的,說破天去,也沒有皇子給臣下之子償命的道理,能送去守皇陵丟了前程,那大半都是看著太子殿下的分量上,可不是為著他。

陛下這人向來“仁愛,”是個被宮人失手灑了熱湯,手上燙出幾個大泡,都還會特意囑咐下頭不許為難宮人的好脾氣帝王,想來,也是覺著對他虧心,這才特意叫殿下來問他還想再要什麽。

想到這,齊茂行心下忽的有些灑然,不為旁的,卻是為了剛剛才再殿下跟前掙出一個司義郎的庶兄齊君行。

殿下何等樣人?領著宮裏的旨意過來賞賜降恩,這樣的恩典,卻偏偏當著全家人的面時,偏偏“就忘了說?”

只怕是殿下冷眼旁觀府裏這般迫不及待的將庶兄推出來的行徑之後,為著他想,才故意“忘了”在花廳裏提,只單獨與他提了起來。

府裏但凡能穩著些,不要如此著急,那殿下方才在花廳提起這事之後,父親祖父便可順勢將齊君行這個庶出長子送出來,他當時心念已定,又是當著眾人的面,自然也不會阻止。

旁的不說,他如今乃是六品,府裏廢了一個六品的孫兒,但凡開了口,宮裏最不濟,也要給他齊君行再補一個六品不是?

若能有這個出身,怎麽說也比一個小小的司義郎強得多。

“臣多謝殿下。”回過神後,齊茂行便不禁擡手,面帶感激的恭敬謝恩,不單為了這份賞賜,更是為了這一份擡愛。

聰明人原不必將話說的那麽明白,太子殿下只擺擺手:“你自個可有什麽要的?”

齊茂行聞言思量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