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因為出門晚, 等到齊茂行一行人回到齊侯府大門前時,便已經日暮時分,日頭險險的垂在天邊兒,只剩了最後一絲光亮。

這還得虧得是夏日裏, 正是天最長的時候, 再早一個月, 只怕都得打著燈籠摸黑了。

但即便都到了這個時辰,大門外, 卻仍舊有內院的管事在門房候著, 遠遠的瞧見車架,便點頭哈腰迎了上來,隔著車簾便滿面殷勤問候了起來:

“請二爺二奶奶安!老太太問了好幾回,打一大早就已叫人候著, 沒料到到這麽晚, 想必是一路辛苦……”

這不太尋常的熱情實在是叫蘇磬音有些驚詫, 一路上也忍不住四處打量。

明日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侯府顯然也是特意收拾過一遭的,清掃拂塵自不必提, 處處都是裝紅著彩, 花團錦繡, 來往仆從也都是渾身忙碌的模樣,川流不息,當真是好一派鮮花著錦的顯赫景象。

“府裏午膳都專為二爺備上了,又原模原樣撤了回來,老太太只說不新鮮了,賞了下去,又叫大廚房裏重備了一桌晚膳來, 都是二爺您喜歡的口味,專騰了灶火,只等著您這廂一下車,立時下火,為您接風洗塵!”

齊茂行一下車,就被兩個力氣大的家丁小心翼翼的將輪椅擡過了台階門檻,之後就由管事親自推著,一路走著,口下也是一路不停的巴結。

齊茂行微微垂著眼角,脊背挺直,一手擱在輪椅扶手,神態間滿是權貴公子特有的高高在上、漫不經心,只是擡頭面對身旁的蘇磬音時,便又像是被扔進了沸水裏的冰,一瞬間柔成了在熨帖不過的溫水:“顛簸了一路,可是累了?”

蘇磬音聞言頓了一瞬,搖搖頭:“路不遠,倒還好。”

這倒是真的,主要齊茂行家底頗豐,又從來不是一個委屈自個的性子,別說這次侯府特地派了馬車來接,便是侯府沒有,他自個也要另使銀子,或雇或買,找舒服寬敞的雙駕大車來乘。

這麽不到兩個時辰的路,中間還要停下休息一刻鐘,說疲憊還當真是有限。

被無視了的管事也並不氣餒,推著齊茂行進了二門,將輪椅交給了內院的婆子,便又站在門外弓著腰小心提了一嘴:“晚膳想必也快備好了,老太太囑咐了就叫送去五福堂裏,二爺二奶奶……可要先去與老太太請安?”

齊茂行聞言,微微擡眸,卻是忽的對他問起了另一樁事:“齊君行這些日子在忙什麽?”

他還記著之前袁嬤嬤過來,說齊君行為家裏招禍,祖母找他回來商議的事。

說實話,要惹事,也是需要身份本事的,一個國子監出來的司議郎,無權無勢,放在京城裏壓根就不值得一提。

就算背靠著的侯府,也問題齊侯府也沒什麽好叫人貪圖的啊,自打祖父去了,府裏就是一日不如一日,也就是祖先積德,從娘娘肚子裏出了殿下,那也就只是白頂了個外戚的名頭,多了些體面,不至於跌到開-國時四公八侯的最末流去。

可當真論聲名論勢力,那還是丁點兒沒有的。

這樣的底子,頂天去就是做個紈絝敗些家財罷了,他能招來什麽禍事?

府裏向來消息都漏的篩子似的,若是這齊君行當真作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府裏定然也傳的風風雨雨,問問這管著內外出入的管事,定然是會知道些什麽。

那管事聞言果然一愣,先是隨口說了幾句請安當差之類的瑣碎廢話,見齊茂行不甚滿意的淡淡看著他,眼珠一轉,便果然又一拍手道:“是了,還有一樁!”

“君大爺剛回來一月就已認識了不少朋友,常常有同僚同門、別家的爺們公子相請,常常出去交往應酬,門房裏專給大爺送來的帖子,有名有姓的,每日裏都有好幾份,連鄭國公、張國公、連趙王爺府上的帖子都有!”越說到後頭,管事口氣就越發激動,滿臉寫著與有榮焉。

顯然,雖才短短幾句,但他這庶兄在府裏,已是很有些威望了。

聽罷,齊茂行一時間卻有些沉默。

的確,雖說他自個心裏,對齊君行這個庶兄是一千一萬個瞧不上,但若照著管事這麽說起來,他卻也不得不承認,齊君行這個人,大本事沒有,在巧言令色、哄騙人心上,還是頗有幾分手段的。

旁的不說,只看看他親眼的看見的——

他的親爹齊侯爺,那麽一個薄涼無情的人,他被送在外頭,遠隔千裏,還能叫父親對他念念不忘、滿心愧疚,又是托人送去國子監又是方一出事便心心念念的立即要接回來。

還有齊君行的身邊的丫鬟下人,譬如他身邊的那個小廝青雲,對他只如對待菩薩似的,便是哪一日被齊君行一刀捅進心裏,臨死前都還要為主子思量是不是有什麽難處苦衷。

便連表妹也是一樣,回來才見了幾面?就能哄得她姓氏也不要了,祖宗也不要了,拋下一切去與他作個見不得人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