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齊茂行說的實在沒錯, 單論熱鬧,整個京城裏也再沒有強過四象街天橋的地方。

這個地方一無風景二無名勝,能看的熱鬧,全憑著一個人多, 因為地處正中, 趕集的、雜耍的、擺攤的、過路的……

上到達官顯貴、下至三教九流, 車走馬行,只將街上擠得熙熙攘攘, 摩肩擦踵, 不誇張的說,人活這一輩子,從生到死,衣食住行, 需要的任何一件東西, 都能在這四條街上找著。

這四象街平日裏就已經足夠熱鬧, 今天還又遇上過節,便愈發比平日裏還吵嚷了幾倍不止,一人的小轎還略好些, 若是騎馬趕車進來, 那是實實在在的寸步難行, 只叫蘇磬音時隔多年,又十分新鮮的重新體會了一把堵在路上的久違感覺。

因著這個,奉書只剛把車趕到了街口,便尋了一處地方停了下來,齊茂行掀起車簾看了看。

只開了薄薄一層車簾,外頭各式各樣的叫賣聲、說話聲、叫好聲摻和在一處,便最終形成了一種環繞式的嗡嗡聲響, 一股腦的朝著車內沖了進來。

當然不好聽,但卻格外的具有鮮活的市井人氣。

也是蘇磬音遠離了許久的喧囂。

齊茂行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樣,只轉頭與對面的蘇磬音開了口:“再要往裏,就得下車走著逛了。”

難得能看到這般場面的蘇磬音,自然也不會在意這麽點走動的辛苦,聞言立即應了一聲,便轉身拿起了剛剛在路上,買的帷帽來。

齊茂行見狀,有些不解:“你戴著這個,不嫌憋悶嗎?”

蘇磬音搖搖頭,解釋道:“當然不舒服,只是打小娘親就教我,出到外頭,人多眼雜,這樣才算是教養,也免得被那外頭閑人窺視了去,平白生出麻煩,就是毀了自個的名聲。”

齊茂行便笑了笑,只認真道:“可如今你娘親又不在眼前,有我在,也不會出什麽麻煩。”

聽著這話,蘇磬音一時倒是一愣。

大熱的天,誰也不耐煩再帶著累贅的帷帽四處走動,只是蘇磬音自打來了這個世界,被關的久了,猛不防的這般“放肆,”一時卻反而有些遲疑。

像是看出了她的猶豫,齊茂行又伸手掀開了面前的車簾:“這不是綾羅街,也不是宮門侯府,你只瞧瞧,外有當真戴這東西的,反而並不多見。”

蘇磬音擡頭看去,果然,只剛到街口,就已能看出街上格外的熱鬧,男女老少,來來往往的都能瞧見。

正經大戶人家的夫人閨秀平常不會到這地方來,而平常的庶民百姓們,少有能讓妻女待在家裏只管操持家事的,許多姑娘婦人自個還要出來給人漿洗衣裳、做些手藝貼補家用,自然,也沒有余力顧忌這些講究,因此這四象街上,女人們包著頭巾、挎著籃子采買來往並不少見,便是攤販裏,拋頭露面、當街叫賣的女人也不缺。

蘇磬音甚至遠遠的還瞧見不遠處有個雜耍的攤子,裏頭踩在人腳上翻跟鬥的小姑娘,只穿著一件半臂衫子,白嫩嫩的胳膊都直接露了半截出來!

簡直與她上輩子的街上遇著的都不差什麽。

也正是這一幕,忽的就喚醒了蘇磬音壓抑了十幾年的不平意氣。

對啊,出門逛街不遮臉而已!這麽正常的事,她到底有什麽好糾結的?

也是先在蘇家、後在侯府,一個個四方的後院憋屈的久了,社會風氣如此,她表面不明著反駁就算了,怎麽心裏也開始認同這種沒道理的所謂規矩來?

她這是都幹脆自我馴化了!簡直是白白重活了這一次,連人家正經的土著都比她還隨性開化些!

一念及此,蘇磬音揉了揉臉,一甩手便也將拿帷帽扔到了一旁去:“你說的對!不戴了!”

看著她這幅幾乎有些惡狠狠的模樣,齊茂行愣了一瞬,神色間便也忍不住的柔了起來,露出了滿面的笑意,一時間雙眸熠熠的,只想多看幾眼這樣的蘇磬音。

不過見蘇磬音說罷之後,便一甩手作勢要起身下車,齊茂行便也不得不回過了神,連忙提醒了,街上人多,身上頭上的零碎首飾,能卸的,自然最好還是先卸下來,若不然,不說容易招來手腳不不幹凈的妙手空空兒,人來人往的,擠脫了也是再找不回來的。

蘇磬音便也立即應了,頭上最是顯然的鎏金銜珠多寶步搖是第一個放下的,肩上的珊瑚珠金瓔珞圈,腰間的暖玉禁步,連耳垂脖子上戴著一套珍珠耳墜項鏈都一道解了下來,除了要插頭發的兩只釵子,與幾支小扁方簪,剩下就只是手腕上帶了一對白玉鐲用來收帕子。

好在因要去見太子與太子妃,他們兩人穿的衣服都是端正莊重為主,料子當然也是好料子,但因顏色都是深色系,又沒有首飾配件,走在喧喧嚷嚷,還動輒便能遇到穿金戴銀的富豪商人的四方街上,當真是丁點都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