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問心鏡迅速破碎開。

了悟沒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衡玉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他。

他站在白茫茫的空間裏,臉上神情不像是難過,也不像是高興, 反倒帶著幾分茫然失措。

衡玉快步走到他面前。

要靠近時,又覺得有些緊張, 步伐下意識慢了下來。

“你——”衡玉不自在地別了別頭發,“你在鏡子裏看到了什麽?”

了悟垂眸看她。

他眸中有清冷而溫柔的光芒, 像是破碎的星光:“洛主不知道嗎?”

衡玉怎麽會不知道。

她難道會和一個沒有好感的人十指緊扣嗎?

她難道會在沒動心的情況下與了悟同床共枕、雪裏擁吻嗎?

她一直自詡理智而克制。

可就像她師父說的一樣, 感情一事就是這世間最不理智的一種存在,克制壓抑自己的情感久了,反噬起來也最為嚴重。

理智久了,偶爾任性一點, 為眼前人不理智一回也屬正常。她早已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心悅於他。

但這些想法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對上了悟的眼睛, 衡玉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她緘默時,了悟緩緩上前,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

他擡手,用指尖描摹她的眉眼。指尖滑落到眉尾時有幾分不舍,於是停留在那裏沒移開。

他心中思緒紛雜。

了悟一直知道, 他在洛主心中,大抵是不夠重要的。初時在鏡中沒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心中澀然, 後來看到那抹淺淺的身影, 既覺歡喜又覺哀傷——如果她由始至終都不動心的話, 是不是能更快樂些。

但種種情緒漫上來又退下去, 他只余下唯一的情緒——

“貧僧, 喜不自禁。”

撇掉所有的顧忌。

忘卻所有的後果。

他心上的姑娘對他的戀慕給予了回應。這何其慶幸。

喜不自禁。

衡玉耳邊反復回響這四個字。

她甚至覺得她再也忘不掉了悟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態。

——他背負著最禁忌克制的身份, 將最赤忱的心意捧到她面前。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並不會將人燙傷,反倒溫柔得讓她想落淚。

可是她做不到像東霜寒那樣,試圖與佛祖、與蒼生搶這個人。

為什麽要拿一人的份量,與佛道、蒼生比重。

這樣只會讓自己痛苦,也讓對方為難。

她覺得東霜寒大抵輸在這裏,而她則勝在這裏。

-

衡玉有些倦了。

她躺在了悟腿上,身體蜷縮著,肩膀上蓋著了悟的外袍。

了悟幫她理順發梢:“糖葫蘆做好之後,都被貧僧吃掉了。”

沉默片刻,衡玉問道:“好吃嗎?”

了悟笑了下:“可能是貧僧哪個步驟做錯了吧,做出來的味道一般。”

“噢……”衡玉點頭。

“洛主。”了悟喊了她一聲。

“怎麽了?”

了悟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頹然。

只是衡玉躺著,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只是想喊喊你的名字。”

他拍了拍衡玉的肩膀:“不是說倦了嗎,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困意原本已經消退不少,被他這麽一說,又慢慢泛了上來。衡玉扣著他的手指,把兩人交握的手放到臉側才閉眼睡過去。

察覺到她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了悟繼續用指尖為她梳理發梢。

這樣平和的時光,在他的生命裏怕是已經所剩不多。所以他連梳理個發梢的動作都做得虔誠而溫柔,仿佛這麽一來,時間就能過得慢些再慢些。

空靈而輕盈的腳步聲在這片靜謐的空間裏響起,情女抱著雪白色毛發的小獸進入這片空間。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悟臉上,似乎是想要從這個人身上尋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但很快,情女就失望了。

同為佛門之光,但了悟和虛樂兩人從相貌再到氣質,都無一絲相似之處。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悟才將視線從衡玉身上移開。

他雙手合十,聲音很輕:“情女前輩。”

情女也下意識放輕自己的聲音:“她和你說過我的事情了?”

“只是簡單提了幾句。”了悟道。他用空著的手掐了個訣,屏蔽掉衡玉的聽覺,免得吵到她熟睡。

了悟掐訣的幅度並不大,情女陷入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就地坐下,撫摸著小獸脊背上的軟毛。

想了很久,情女才斟酌開口:“問心鏡是我創造的,秘境也是我的地盤,所以問心鏡上呈現的結果我都看到了。”

了悟平靜點頭,似乎是不明白情女為何會提起這個話題,擡眼看向她。

“我很驚訝。”情女的眼裏帶著淡淡悵惘,“我絕對無法想到,佛門之光用情如此之深。”

難怪在夢魘編織出來的幻境裏,他們通關速度會這麽快。

這二人,怕是完全徹底沉浸到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