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黑暗

此時此刻也沒有時間給雪女去探尋個原由了, 清冽的神明的氣息踏入拜殿，雪姬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探手去扶，“一目連大人。”

“無礙。”

神明輕輕搖了搖頭, 邁過了拜殿前的門檻走到神社前的空地上, 在路過坐在殿中好奇地朝他看過來的銀發小女孩時, 還微微側過頭朝她輕輕頷了頷首。

澤田彌好奇地看著這個已經打過兩次交道的神明, 當然，這是在她自己的時間線上。而對於身處這個時代的一目連而言，她們還只是初見。

少年模樣的神明面容端莊秀麗, 半長的銀珠色短發遮蓋了他一半的面容, 那只並不存在的眼睛掩藏在發絲之後。

傳聞中一目連的原型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龍神。

澤田彌看著神明周身纏繞的巨大的神龍虛影若有所思。

“一目連大人, 雪麗和白狼還在山下, 我已經派人去接了。朧車說神主大人被留在了京都, 此時應該在安倍晴明的府邸……”

一目連從本殿出來後便面色沉凝地盯著不遠處的天空, 似乎在等待或者說防備些什麽, 就連神社中為何多出了一個人類小女孩都沒有多問。但此時聽到雪姬的這句話他不由得回頭看了她一眼, 仿佛在無聲地詢問，為什麽會牽扯到那位京中的大陰陽師？

雪姬有些尷尬又有些愧疚地垂下頭, “雪麗他們, 想請求那位大人的幫助……”

剩下的事情她來不及解釋了, 一點血紅色的光點從山腰處倏然亮起, 然後在短短幾秒內匯集成了一條直通天地的光柱, 覆蓋天空的雲層被光柱穿破, 暗紅色的光芒將周遭映亮得如同白晝。

起風了。

天地間憑空而起的大風穿透神社的結界，將站在門前的人衣袂吹得獵獵作響。神社前的注連繩瞬間繃直，連帶著懸掛其上的風鈴不住顫動, 鈴音亂顫幾乎要將人心緒都攪亂。

澤田彌眼睛驀地睜大了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跑到門口，留在殿裏的一狐一鹿無措地對視了一眼，下意識跟在了她身後。

“那是……”

看到殿外天際都被映紅的恍若末日一般的場景，小鹿男的呼吸亂了一拍，雙眼因為震驚而睜到了最大。他和已經驚呆成狐狸雕像的狐之助不自覺地同時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在極大的驚恐和惶然下下意識地尋求某種庇護。

穿透結界的大風攜著刀鋒般銳利的風壓從天穹上席卷過來，就連站在一目連身邊的雪姬都被逼得退回了拜殿裏。她一手擋在眉骨上方，眯起了眼睛，目光勉強穿過迎面而來的大風看到神社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兩個直立在風中的身影，作為神明的一目連，以及……那個被強迫性帶來神社的小孩子。

她披在身後的銀色的長發被攜著濃郁靈力的風吹得紛飛，垂至地面的長長衣擺向後劃出了一個凜冽的弧度，她嬌小的身影立在風裏，自天空穿透結界強壓而來的潮水般的重壓似乎沒有對她造成半點影響。

小女孩微微仰著頭，目光和一目連落在同一個方向。她的右手擡起搭在左手腕間的水晶手串上，白嫩的指縫間赤紅和重紫色的光芒交替跳動，亂竄的頻率如同某個人怒氣急漲的心跳。

天空中的層雲已經被無故而起的大風翻攪成了旋渦狀，以暗紅色光柱為中心一層層向外蔓延，像席卷了天地的風暴，光柱的顯眼程度已經將天上的鉤月都壓了下去。

澤田彌咬著唇，清澈的眼眸中析出幾重暗沉沉的憂慮。

“瑩草……”

某處山腰。

“居然還敢回來自投羅網。”

端著黑色羅盤的男人冷冷地看著不遠處跪在地上滿面痛苦的妖怪。

黑色的長發鋪落在地沾染了灰塵，那個嬌小的身影單膝半跪著，身體搖搖欲墜。黑色的霧氣繩索一般從她的身後蔓延出來將她牢牢困負在原地，小女孩模樣的妖怪似乎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幾乎要咬出血來。

穿著法師服的領頭者緊盯著被陣法鎖在原地的妖怪，聲音狠厲暴躁，卻依舊壓不下深藏其中的一抹做不得假的驚懼。

在他身後，幾個同樣是法師打扮的男人互相攙扶著，視線牢牢緊盯著瑩草不放，身體下意識地擺著防備的姿態，眼底卻是一模一樣的驚恐。

他們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黑色的妖氣不斷地往裏滲透，幾人沒時間也沒來得及找到解決的方法。而在他們身後十米遠的地方，幾具死狀猙獰的屍體靜悄悄躺在那裏無人去管。幾分鐘前，那幾個人還是他們的同僚，從他們身體裏流出來滲進土壤裏的血尚且溫熱。

這是他們一手創造出來的怪物，他們都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被反噬的一天。

誰能想到呢，瑩草這種無用軟弱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妖怪，居然有一天能夠掙脫他們的控制，而且出乎他們所有人預料地反殺回來，一見面就宰了他們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