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重逢後的第五天(第4/4頁)

她是他的劫,他的孽。

他被她擊碎驕傲,嘗盡酸苦,偏偏……他竟還心甘情願,希冀著他的佛,他的神女能再一次擁抱他,親近他,只要,別再丟下她。

姬朝宗舌尖發苦,唇邊也泛出一個無奈的笑,可抱著她的雙臂卻仍是舍不得松開。

他從出生就備受期待。

因為期待,縱使身份高崇,許多想做的事卻不能做,族中長輩會用一堆道理、規矩,或哄或勸或拿祖宗條規管束他,他甚至沒有夥伴,丫鬟、小廝皆是奴仆,因為是奴仆,所以不能自降身份和他們玩鬧,但凡他和誰玩得好一些,隔日他身邊照顧的人就會被全部換洗一通,有錯重責,無錯亦要連坐,就連族中兄弟也不願同他玩耍,他們對他也畏懼,還有羨慕和……嫉妒。

當然也有那等子愛做表面功夫的。

或是有所圖。

姬朝宗還記得自己七歲那年,有個玩得不錯的堂兄弟,他那會半年住南陽,半年住京城,他在京城一直記著他這個兄弟,每次回南陽都會給他拿一堆自己喜歡的東西,年幼時的姬朝宗滿心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他,可當他捧著那些東西出現,正滿心想著他會有多高興的時候,卻聽他和別人說道:“他要來就來,關我什麽事?”

“什麽和他要好,我才不喜歡他,要不是我爹說他是下一任族長,要我跟他交好,我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哦,你說那些東西,切,那些垃圾,也就他拿著當做寶貝,我早就賞人了,什麽人啊?就我院子裏掃地的,或者管門的唄,誰還記得呢?”

“怕他知道?有什麽好怕的?我和你們說,他蠢得很,別看平日一副聰明樣子,其實啊,就是個蠢貨,他要真生氣,我和他哭幾聲就是了。”

“誰讓他在這就我一個朋友呢?”

……

那次之後——

他在南陽就沒再交過一個朋友。

他每回冷著一張臉來,冷著一張臉走,後來索性鎖了自己這顆心,除近親好友之外,皆不露真性情,久而久之,旁人都道他高嶺之花、不可攀交,還把他當做什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溫潤公子,實則他的喜惡,他的惡劣,從來無人知曉。

顧攸寧是第一個看到他惡劣的外人,也是第一個他願意在她面前彰顯自己所有本性的人。

她讓他發現這世上除了功名權勢,其實還是有可以爭一爭的事物。

和顧攸寧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無論是京景明還是表哥,甚至就連母親和祖母都發覺了他的不同,他們都覺得他比以前鮮活了許多,像個真正的人了。

這個人有喜有怒,高興的時候會笑,不高興的時候會沉臉,想起她的時候眼睛裏藏著星星,看不見的時候還會想念。

這是姬朝宗二十多年的生命裏,第一次體會到的感覺。

有些陌生,有些讓他不知所措……更多的卻是驚喜和希冀。

他希冀著每天都能見到她,也希冀著自己的愛意能得到相等的回饋,他甚至還會幻想他們的以後,他們住的宅子,宅子裏的布置,閑暇時候又可以做什麽。

春日的時候,他可以帶她去東郊騎馬打獵。

夏日的時候,他可以帶她去褚江避暑,他在那有一個莊子,十分適合夏日去歇息,他們可以在那泛舟采荷,午間煮蓮子喝酸梅湯,夜裏還可以和附近的那些先生一道彈琴喝酒。

秋日的時候,他可以帶她去看秋山的紅楓。

冬日的時候,她那麽怕冷又那麽懶,冬日就不帶她出門了,他可以陪著她和母親祖母一起打馬吊,她那麽聰明,就算不會,教幾次也肯定會了。

晚風輕拍樹枝。

姬朝宗聽到那窸窸窣窣的枝葉聲,不遠處福福在它的小窩中正舒服地打著呼嚕,咕嚕咕嚕的,而身邊,舊人氣息依舊,是他最為喜歡的香味,也是他此生至死都不會忘記的味道……屋中燭火發出清脆的噼啪聲,而他在燭火跳動的光影中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去觸碰她的額頭,那只拍著她後背的手也繞到身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交扣,是這世上最纏綿的手勢。

他就這樣握著她的手,抵著她的額頭,在噼裏啪啦的聲響中,發出一聲無奈又釋然的嘆息。

罷了……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