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帝後

裴婉清養病兩年,身體頗見好轉。

他久未親近發妻,那一日來了興致,在她的寢宮裏留宿。大概是太過孟浪了些,隔日,裴婉清又病倒了,患了心疾,愈發陰郁少言。

臨盆生子後,她的心疾未見好轉,一直閉宮養病。

任何一個男子,遇到這樣的情形都會有些別扭。更何況,他是大楚朝的太子,身邊多的是年輕嬌嫩形形色色的美人。

為他生了長子四子的鄭側妃,美艷柔媚,最得他歡心。

登基後,裴婉清被冊立為後。最得他寵愛的鄭側妃,被封為鄭皇貴妃,執掌宮務。裴婉清不嫉不爭,賢良大度,和鄭皇貴妃相安無事。

後宮一片安寧。

他甚為滿意,雖然再未在椒房殿裏留宿。不過,每個月都會來椒房殿兩三回,給了裴皇後應有的體面。

種種念頭,在宣和帝心頭一閃而過。

宣和帝隨口道:“你身子孱弱,宮裏的事不必你操心煩心,你只管安心養病。”

裴皇後微笑著應是,張口誇贊鄭皇貴妃:“鄭皇貴妃執掌宮務多年,仔細周全,從無差錯。為臣妾分憂。有她在,臣妾盡可安心了。”

發妻寬和大度,愛妾得寵卻不恃寵生嬌,堪稱妻妾和睦妻賢妾恭。這足以令世間所有男子自得自傲。

宣和帝也不例外。

聽到裴皇後的話,宣和帝舒展眉頭,嘴角微揚,可見龍心大悅。

二皇子眸光一閃,心中冷哼一聲。

在他看來,裴皇後實在是太過寬厚謙和了。哪怕常年養病,也不該將全部的宮務都交於鄭皇貴妃之手。

宮中年輕貌美的嬪妃多的是,“提攜”兩三個和鄭皇貴妃爭寵,不是難事。

這些年來,裴皇後閉宮養病,對宮中一切不管不問。只擔著中宮皇後的名聲罷了!

鄭皇貴妃卻正好相反。執掌宮務,聖眷極濃。宣和帝一個月中,至少也在鄭皇貴妃的寢宮裏留宿七八日。

比起如隱形人一般的裴皇後來,鄭皇貴妃更像六宮之主。

宮人們踩低捧高,明著不敢怠慢椒房殿及嫡出的皇子公主們,暗中向鄭皇貴妃母子投誠的不知凡幾。

一想到年長自己四歲的大皇子如今的聲勢,二皇子心裏便如堵了一塊巨石。很自然地對裴皇後生出了怨懟和不滿。

……

宣和帝問詢幾句後,不再多言。

接下來,傳膳擺膳用膳。

食不言寢不語。

有宣和帝在,飯桌上格外安靜。

六皇子自小經受近乎嚴苛的禮儀教育,飯桌禮儀同樣無可挑剔。只是,他原本的雀躍欣喜,也悄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的郁悶。

他其實只想和母後獨處而已。

用完午膳後,二皇子六皇子壽寧公主一起告退。宣和帝沒急著離開,在裴皇後的寢宮坐了片刻。

裴皇後親自為宣和帝奉上一盞清茶。

宣和帝品茗,裴皇後安靜地坐在一旁相陪。氣氛略有些沉悶。

宣和帝放下茶杯,看著眉眼柔和的裴皇後,忽地說道:“皇後,朕記得,當年你嫁給朕的時候,是個玲瓏剔透之人,口齒伶俐。這些年,你倒是愈發少言了。”

嬪妃們見了他,都是百般逢迎示好。相伴多年的鄭皇貴妃,更是善解人意體貼備至。

唯有裴皇後,對他看似恭敬溫順,實則疏遠。

裴皇後心裏一緊,輕聲應道:“臣妾一病多年,斷斷續續,總不見好轉,只是苟延殘喘罷了。皇上重情重義,待臣妾一如既往,臣妾銘感五內,誠惶誠恐。在皇上面前,也無顏多說了。”

確實什麽都不說。

不爭不嫉,安分守己,從不試探何時立儲立誰為儲。鐵石心腸如他,對著這麽一個溫柔如水安靜沉默的裴皇後,也不禁生出一絲憐惜。

或許,也正因此,他遲遲未下定決心,到底立長還是立嫡。

宣和帝又看了裴皇後一眼,淡淡道:“別人在朕面前戰戰兢兢,你我是結發夫妻,大可不必如此。”

裴皇後恭敬應是。

然後,又沒了下文。

宣和帝:“……”

宣和帝揮去心底的一絲郁悶,喝完了清茶,便擺駕離去。

又熬過了一回。

裴皇後暗暗松口氣。

……

宣和帝一走,椒房殿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不過,今日的安靜中,又透著一絲微不可見的怪異氣氛。

青黛終於回宮復命:“啟稟娘娘,奴婢去侯府傳口諭時,永安侯夫人還在程家,尚未回府。請娘娘耐心等上一等。”

裴皇後神色微涼,淡淡道:“無妨,本宮等著便是。”

青黛:“……”

青黛碰了個軟釘子,心裏頗為悻悻。只是,當著一眾宮人的面,她不能多言,只得忍了這口悶氣,退到一旁。

菘藍不動聲色,心裏卻略略一沉。

軟弱無用的裴皇後,一旦牽扯到程錦容的去向安危,便如孤絕的母狼一般。令人心中生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