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選(三)

身為武將,理當為天子盡忠,為國朝效死。

前世的賀祈,受這樣的教育長大,理所當然地以為武將就該領兵打仗。

直至去了邊關,親眼目睹成千上萬的將士和百姓因戰亂而死,親身經歷了戰場廝殺的殘忍。

他看著身邊忠心的侍衛一個個死去。

他揚刀殺人,不是為了戰功,而是為了守護百姓。

若百姓安樂富足,他寧可不做英勇蓋世的武將。

在武將們心中,好武好戰的宣和帝是一個好皇帝。因為他重武輕文,對武將們格外偏愛,為了養兵養將,每年不惜加重百姓賦稅。每年國庫的稅賦,有大半都被用來養軍。

可對飽受戰爭之苦的大楚百姓們來說,宣和帝是個窮兵黷武的暴君。

每家每戶,皆要服兵役。打仗會不停地死人,要補充兵力,就得不停征兵。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尚未長成,就被征入伍。年未過五旬的男子,也被視為青壯,同樣要被征為士兵。

入了軍營,要服滿二十年兵役。事實上,真正能在軍營裏熬過二十年的少之又少。每征一個士兵,就意味著一場生離死別。

京城裏兵力充足,勛貴們生活優渥富足。給人造成了大楚國泰民安的假象。

事實卻是,京城之外戰亂頻頻。良田無人耕種,漸成荒田。百姓們被繁重的稅賦逼得活不下去,又不願被征兵,越來越多的人逃離家鄉,或潛入深山做隱戶,或集結為民匪作亂。

大楚內亂不息民心渙散,在宣和帝死後,邊關被韃靼鐵騎踏破。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的宣德帝被嚇破了膽,竟割讓半壁江山,偷安苟活。

這一切的根由,皆因宣武帝宣和帝父子的好戰。

現在的大楚朝,禁不起再有一個勇武好戰的儲君了。

賀祈擡頭,目光掠過目中閃著光芒的大皇子和躍躍欲試的二皇子,掠過滿臉興奮的四皇子五皇子,最終,落在俊秀斯文的六皇子臉上。

……

軍鼓再次響起。

鎮遠侯敲了一通軍鼓,令三百多少年郎散開,各自尋第一場的對手。可容十萬士兵的演武場,再怎麽折騰也足夠。

一百多對少年郎,手中各自拿著木質的長刀或長劍或長槍,怒喊一聲,開始對陣廝殺。

和賀祈對陣的少年,正是之前奚落嘲笑賀祈的其中一個。少年手持長槍,嗷嗷喊著沖了過來。賀祈迅疾閃身避讓,右腿猛地踹中少年的臀部。

少年被踹飛幾米,重重落了地,當即吐了口血,起都起不來了。

一招制敵!手中長刀動也未動!

忙著比試的少年們無暇留意這邊的動靜,坐在高台上觀戰的眾人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動容。

衛國公看了冷厲如長刀出鞘的黑衣少年一眼,笑著贊道:“好!”

宣和帝滿目贊許欣賞,笑著問道:“這個少年是誰?”

平西侯看著大展神威的外甥,面上閃過驕傲自得:“這是末將外甥,平國公府的賀三郎!”

永安侯悄然擰起眉頭,神色凝重起來。

裴璋天賦出眾,自少習武,身手過人。他對自己的兒子,當然極有信心。可這個賀祈……手中握著長刀,目光銳利如刀,如天降殺神!

第二場,賀祈依然沒動長刀,又是一招克敵!倒在地下的對手,也無再戰之力。

第三場,第四場……

直至第十場過後,賀祈才動了手中長刀。木質的長刀淩厲無匹,帶著令人心驚的凜冽殺氣。對面同樣持刀的少年,竭盡全力,也只擋了三招,就被劈落手中長刀。

二十場後,場上退出比試的少年已有一半。要麽是負了傷,要麽是體力不支,難以維持。葉淩雲和鄭清淮也都退出了比試。

倒是朱啟玨,頗有些屢敗屢戰的精神,竟還能支撐得住。

同樣勝了二十場的裴璋,原本也該是被眾人矚目的那一個。

可賀祈,猶如一柄絕世利刃,光芒大盛,所向披靡。幾乎吸引了高台上所有武將的目光。

站得筆直的禦前侍衛們,不能在聖駕前亂動。不過,此時眾人都在看演武場,悄悄低語數句倒是無妨。

“往日只聽聞賀三是個橫行無忌的紈絝!原來竟有這等身手能耐!”

“可不是麽?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你們說,賀三比起賀校尉來,孰高孰低?”

“呵呵!這還用比嗎?”

“都說賀校尉是賀家最出色的兒郎,原來都是吹捧過譽之詞!”

“噓!小點聲!可別被賀校尉聽見了。”

賀袀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未失態。

他用力地握著腰間長刀的刀柄,目光死死地盯著演武場裏大展神威的賀祈。

……

宣和帝目中異彩連連,張口贊道:“好!好一個賀三郎!不愧是平國公嫡子!”

衛國公等人,亦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