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是你(四)

後來,他確實死在了戰場上。

想到前世孤寂又冷厲的黑衣少年,程錦容心中泛起一絲酸澀和憐惜。聲音柔和了幾分:“賀祈,你以後有何打算?”

賀祈眸光一閃,淡淡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短短八個字,透出無盡的冰冷和殺意。

程錦容凝視著賀祈,輕聲道:“前世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未能償還。今生有需要我幫忙之處,我絕不袖手。”

當然,只有報恩。

以身相許是不可能的事。

賀祈只當沒聽出程錦容的言外之意,微笑著點頭:“好。”

頓了頓,賀祈又問起了程錦容:“你同樣身負血仇,可曾想過要如何報仇?”

程錦容略一猶豫,不答反問:“裴皇後之事,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賀祈看著緊緊抿著唇角的程錦容,明知自己接下來的話語太過殘忍,也不得不說:“你的親娘,被已逝多年的太子妃和永安侯聯手設計陷害,做了替身。如今在椒房殿裏的裴皇後,就是你的親娘。”

“六皇子,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三年後,這個隱秘被揭露,裴皇後在宮中自盡,六皇子大病一場後夭折殞命。”

“你的仇人,是永安侯,是二皇子,是當年揭露隱秘的鄭皇貴妃,還有未來的儲君大皇子。”

“你只憑一己之力,如何能報得了這份血海深仇?”

皇權至上,她的仇人一個比一個強大。她要如何報仇?

程錦容的唇角抿得更緊,目中閃過悲慟和苦澀。旋即,目光又化為堅定清明:“徐徐圖之,一步一步慢慢來。我要先考進太醫院,成為女太醫。以後能正大光明地出入椒房殿,見到裴皇後。”

賀祈深深地看了程錦容一眼:“以永安侯為人,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你。你和永安侯注定會反目成仇。所以,你才堅持和裴璋劃清界限。”

其實,你的心裏還有裴璋。

……

賀祈的目光太過明艷照人,程錦容移開目光,不肯和他對視。

是啊!

前世的年少愛戀,兩年的夫妻之情,豈能輕易忘卻?

每見裴璋一回,心裏的傷疤就被狠狠刺痛一回。鮮血淋漓地提醒著她,她和裴璋之間隔著如海深仇。

程錦容的反應,令賀祈眸光微暗。

一陣無言的沉默後,賀祈低聲道:“對不起,你不想聽這些,我以後不說就是。”

程錦容擡起眼:“賀祈,你為何心悅於我?或者,我該問你,你是從何時開始心悅於我?”

這回,輪到賀祈避開她的目光,不肯和她對視。

程錦容:“……”

他果然隱瞞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看賀祈的架勢,問也不肯說。程錦容索性也不追根問底了,只輕聲道:“賀祈,我身世復雜,進宮後生死不知。我一心只想見到我娘,無心也不想嫁人。”

你的心意,我注定只能辜負了。

賀祈想了一夜,早料到程錦容會這麽說,既未反駁也未糾纏:“我知道了。”

程錦容:“……”

我知道了算什麽意思?

程錦容將到了嘴邊的話忍了回去,扯開話題:“你已是六品的昭武校尉了。何時進宮當值?”

賀祈答道:“此次入選的禦前侍衛共二十人,五日後一同進宮面聖。”

之所以五日後,是因為這二十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賀祈受傷最輕,朱啟玨負傷最重。

想到朱啟玨那張腫如豬頭的臉,程錦容啞然失笑:“朱公子頭臉上的傷雖然難看,倒是沒什麽大礙。敷幾日藥膏,待進宮面聖之日,應該能消腫了。”

也最多消腫,青淤完全消退,是不可能了。

賀祈挑眉,也笑了起來:“我逼著他們三人一同操練,參加大選,是為了鞭策他們上進。其實,我心中有數,臨陣磨槍效果不大。表弟能入選,委實出乎我意料。”

按著每年禦前侍衛大選的慣例,一般只選十人。今年宣和帝龍心大悅,選了二十人。朱啟玨因“堅韌不拔”的意志一並入選,確實是意外之喜。

提起宣和帝,程錦容心情復雜之極。

說恨,無從恨起。宣和帝不知“裴皇後”的真實身份,也被蒙蔽在鼓裏。可親娘裴婉如的悲劇命運,皆因宣和帝而起……

賀祈似是察覺出她復雜難言的心情,低聲道:“以後,我在皇上身邊當差。等你做了太醫,也有個照應。”

語氣中的篤定,令程錦容失笑不已:“你對我倒是有信心。”

就連大伯父,也只是隨口哄她。打從心底裏,並不以為她能考進太醫院。

賀祈凝望著程錦容,聲音輕柔:“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或許是他話語裏對她的自信有些灼人,程錦容心裏湧起陌生奇異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