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引君

平國公府。

短短數日,太夫人頭上多了許多白發,額間皺紋深深,恍如驟然老了數歲。

見到這樣的太夫人,賀祈心裏沉甸甸的,口中低聲安慰數句。說來說去,無非是“二哥總算性命無憂”之類。

太夫人苦笑著長嘆一聲:“放心,祖母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等二郎回來了,祖母還得好好安慰開解二郎。”

“二郎自幼順風順水,從未受過如此重挫。祖母只擔心他會一蹶不振。”

說完,又是一聲長嘆。

賀袀留在皇莊裏養傷,鄭氏也一並留下。太夫人心中再憂急,也只能在府中等著消息。

賀祈目光微閃,低聲道:“賀青山是個硬骨頭,連著用了幾日嚴刑,也沒能撬開他的嘴。大哥和四弟今日就該押著賀青山回府了。”

“賀青山!”太夫人提起這個名字時咬牙切齒,語氣中滿是憎惡憤怒:“這個賀青山。這麽多年來,我們賀家待他不薄。沒想到,他竟然包藏禍心。等他回府,我要親自審問,問個究竟。”

賀祈點了點頭。

賀青山已經死了。

太夫人的念頭注定是要落空了。

“啟稟太夫人,”丫鬟輕聲稟報:“二少奶奶前來給太夫人請安。”

賀祈淩晨時回府,睡了大半日方起身。心憂夫婿的魏氏,等得心如油煎。終於按捺不住前來。

太夫人略一點頭:“讓她進來。”

……

片刻後,魏氏走了進來。

短短數日,魏氏清瘦了一大圈,衣裙穿在身上,也顯得曠蕩。魏氏顯然沒有收拾裝扮的心情,臉上也未敷什麽脂粉,就這麽神色晦暗地來了。

“孫媳見過太婆婆,”魏氏給太夫人行禮問安。

太夫人嘆了一聲:“自家人,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二郎受傷,你這個做媳婦的心裏不知怎生惦記。你有什麽想問的,不妨問問三郎。”

幾句貼心話入耳,魏氏幾乎立刻紅了眼眶,眼巴巴地看著賀祈,顫巍巍地問道:“三弟,你二哥他到底如何了?”

鄭氏陰毒,賀袀狠辣無情。可魏氏一直都對他不錯。前世他受傷毀容後,一夕之間落入塵泥,人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唯有魏氏心善,時常照拂他的衣食起居。

看著魏氏傷心過度隨時會暈厥的模樣,賀祈心裏難得有一絲歉然,硬著心腸張口應道:“二哥心緒不穩,情緒激動。每日復診換藥後,都得喝一碗寧神湯藥,才能安靜下來。”

魏氏眼裏的水光,凝結成了淚珠,滾落眼角。

這幾日,勸慰的話,太夫人也說了不少。只是,再多的安慰,也換不回賀袀的右眼和完好的俊容了。

魏氏這一哭,太夫人眼角也有些濕潤,打起精神說道:“慢慢將養,總有傷勢痊愈的一日。也別太難過了……”

話未說完,便有丫鬟神色倉惶地來稟報:“太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四公子命人急傳口信回府,說是天牢裏出事了!”

太夫人一驚,霍然起身:“送信之人在何處?立刻讓他進來!”

魏氏倒抽一口涼氣,用力地攥緊手中的絲帕。心裏驟然湧起一絲不妙的預感和恐慌。

賀祈目光一閃,心中哂然冷笑。

算一算時間,他們剛離皇莊沒多久,鄭氏就迫不及待地動了手。引君入甕之計,果然奏效了。

……

前來傳信的,是賀祈留在皇莊裏的親兵侍衛。

這個侍衛,年約二十,一臉精悍,嘴皮子也十分利索。進來後先磕頭行禮,沒等太夫人追問,侍衛便沉聲稟報:“小的奉三公子之命,在天牢裏看守假的賀青山。昨夜四更時,有人暗中潛入天牢,欲殺人滅口。小的們早有防備,抓住了這個刺客……”

等等!

太夫人眉頭一跳,看向賀祈:“什麽是假的賀青山?三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氏手中絲帕攥得更緊,面容蒼白地看著賀祈。

賀祈沒有看魏氏,沉聲對太夫人說道:“對不起,祖母。之前我一直瞞了一件要緊的事。其實,賀青山早有死志。嚴刑三日後,就趁著灌續命參湯之際咬舌自盡了。”

“當時,我將此事瞞了下來。令人假扮成賀青山,繼續待在牢中。大哥和四弟,也被我反復叮囑,守口如瓶,未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二嬸娘和二哥,也不知此事。”

“賀青山背後定有指使之人。我要以假的‘賀青山’為魚餌,設下這一局,將幕後主使者釣出來。”

“所以,我伴駕隨行,故意令大哥四弟延遲一日再啟程。幕後之人,想殺賀青山滅口,一定會趁著這‘大好時機’出手。”

“現在看來,請君入甕之計果然成了。”

太夫人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她活了大半輩子,飽經世故,歷經風雨。早已嗅出了此事的不對勁。這些時日,她不知思慮了多少回,越想越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