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其反

裴皇後也有些詫異,不動聲色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笑容如常,看不出什麽不對勁。只是,三句不離二皇兄。一會兒是“二皇兄每日當差如何辛苦”,一會兒是“二皇兄心念父皇龍體恨不得親來伺疾”。

坐在龍榻上的宣和帝,原本滿目輕松的笑意,聽著聽著,笑容漸漸收斂。目光也冷了下來。

然後,在六皇子再一次提起“二皇兄”的時候,宣和帝冷不丁地張口:“你二皇兄派人給你送信了?”

六皇子:“……”

六皇子心裏一個咯噔,不知自己什麽地方說錯做錯了。在宣和帝冷然不快的目光中低下頭,低聲應道:“是。父皇是怎麽猜到的?”

原來如此。

一旁的程錦容,瞬間便想通了是怎麽回事。心裏油然而生一股無名怒火。

這個二皇子,委實太過分了!

怪不得六皇子今日“練箭過度”,一定是收到了二皇子的信後滿心悶氣無法訴之於口,才會使勁練箭。

“哼!若不是他送了信給你,你怎麽會忽然提起他,還不時張口為他說好話。”

宣和帝的好心情,也掃之一空,聲音冷了下來:“將你二皇兄的信拿過來,朕倒要看看,他到底在信中寫了什麽。”

這是要為六皇子撐腰出氣了。

六皇子的反應卻出乎宣和帝意料。

六皇子在床榻邊跪了下來,一臉誠懇地說道:“父皇息怒,請聽兒臣一言。”

“二皇兄確實是心中惦記父皇,才會寫信給兒臣。兒臣在父皇面前提及二皇兄,也是想代二皇兄盡一盡孝心,絕無他意。”

“父皇若因此動怒,委實令兒臣心中有愧。二皇兄心裏也一定不是滋味。都是父皇的兒子,惦記父皇龍體,難道也有錯嗎?”

宣和帝:“……”

這個傻小子!

你是真孝順沒錯。可你那個好二哥,不過是打著孝心二字,來分你的聖眷恩寵罷了。

六皇子的眼眸黑亮而清澈,就如河流淺溪,一望可見底:“父皇別生氣了,好不好?”

宣和帝堅如磐石冷硬如刀的心,竟在這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眸下軟了下來。

宣和帝終於嘆了一聲:“罷了!朕看在你的顏面上,不動怒便是。”

頓了頓,又道:“小六,你待人赤誠,友愛敬重兄長。這都是極好的,朕也覺欣慰。只是,你也別太實誠了。誰真心誰假意,你得學著分辨。”

六皇子乖乖點頭應了。

裴皇後此時才張口笑道:“行了,小六,快起身吧!在你父皇面前,你想說什麽,只管說便是,不必動輒下跪。”

此言一出,宣和帝的目光又恢復了溫軟:“你母後說的是。朕是天子,也是你的父親。兒子和父親說話,不必多慮多思,想說什麽但說無妨。”

溫和的父親,慈愛的母親。溫柔的矚目,疼愛的叮囑。

這是他夢想了多年的美夢,一夕之間,忽然都成了現實。

六皇子鼻間驟然泛酸,眼眶有些濕潤,重重應了。

六皇子起身擡頭,正巧和程錦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程錦容的目光也同樣溫柔,甚至令他生出了如嫡親長姐般的錯覺。

六皇子眼眶又是一熱,悄悄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宣和帝心裏也是一軟。

換在以前,他絕不樂見兒子落淚。堂堂大楚皇子,應該堅強勇敢,豈能像姑娘家一般動輒哭鼻子抹眼淚。

可現在,他龍體虛弱,比平日脆弱,心腸也比平日柔軟得多。看著年少的兒子這般真誠易感動,心裏湧起陌生又奇異的動容。

如果宣和帝肯坦然承認,他會知道,這是一個父親對血脈相連的兒子深沉又不會訴之於口的疼愛。

……

六皇子平定心緒,張口告退:“天色已晚,父皇早些歇下,兒臣也該告退了。”

宣和帝笑著允了。

裴皇後也隨之起身,柔聲說道:“皇上,臣妾送一送小六。”

裴皇後定是想私下問明二皇子來信一事。宣和帝心中有數,卻未說破,略一點頭。

待裴皇後和六皇子都退下,宣和帝才看向程錦容:“程太醫,朕的傷處有些刺癢。”

宣和帝生性高傲,不肯在人前示弱。非等裴皇後和六皇子退下之後,才肯稍露一二。

程錦容應了一聲,走到龍榻邊。趙公公等內侍,小心地扶著宣和帝躺下,並為宣和帝解開衣襟,露出腰腹處的傷痕。

每日除了服用湯藥之外,外傷處也要固定地換藥。之前每日換三次藥。如今傷處有了起色,便改為一日換兩次藥。

程錦容以利剪剪開紗布。

宣和帝腰腹處的傷痕袒露袒露在眼前。

這道傷疤,長約三寸。傷口縫合的十分整齊,如今已結了疤。

程錦容略略俯身,仔細檢查一番,才起身稟報:“傷處結疤,新生皮肉,有些刺癢也是難免。微臣再為皇上多敷一味止癢的藥膏,症狀會有緩解。若還有刺癢,請皇上稍微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