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父子(三)

賀祈的目中燃起幽暗的火苗,聲音依舊淡淡:“沒有確鑿的證據,憑我空口白話,如何取信於祖母?父親和二叔遠在邊關,就是信我的話,也鞭長莫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與其千日防賊,不如一勞永逸。”

“父親說我狠辣也好,無情也罷。總之,我自問沒有做錯什麽。父親要指責,也該去指責賀袀母子才對。”

“當日是我警醒,如果我沒有察覺,受傷毀容的人就是我。二叔沒有放棄二哥,將他帶來了邊關。換成是我,父親的兒子多的是,怕是沒那麽在意吧!”

平國公:“……”

平國公被這一番話頂撞得怒火直冒,狠狠瞪了賀祈一眼:“混賬!你竟敢這般和我說話!”

賀祈目中閃過涼意,沒什麽誠意地拱手賠禮:“兒子性情實誠,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有不入耳之處,請父親見諒。”

這個混賬!

這是賠禮嗎?

這分明是在用言語來挑釁他這個父親!

平國公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逆子!給我跪下!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賀祈目光微涼,並未立刻跪下:“兒子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還請父親示下!”

平國公動了真怒,目中閃過怒氣,冷哼一聲,揚起胳膊就要動手。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從營帳外沖了進來,攔在了賀祈身前。這一巴掌,便落到了這個人影的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頓時留下五道鮮明的指印。

可見平國公含怒出手,絲毫沒有留力。

“大哥!”剛才出言不遜頂撞親爹的賀祈,此時終於有了一絲悔意,急急問身前的青年男子:“你怎麽忽然沖出來了?”

這個沖出來的身影,正是賀大郎,還代他挨了這一巴掌。

賀大郎疼得齜牙咧嘴,先對平國公拱手告罪:“父親息怒。我來帳外,是想等三弟一同回去。不是故意偷聽父親說話。”

平國公打錯了人,驚怒過後,看清賀大郎臉上的指印,一陣悔意頓時襲上心頭。

要不是賀大郎沖進來,這一巴掌就落在了賀祈的臉上。雖說這麽想有點對不住寬厚好性子的長子,可平國公心中清楚,賀祈驕傲桀驁,父子間淡漠生疏。要是今日打了賀祈,父子關系就更僵硬了……

這麽想似乎有點對不住賀大郎。

平國公咳嗽一聲,緩聲道:“行了,你起身吧!”頓了頓又道:“剛才那一巴掌打得有些重了,回去記得敷些傷藥。”

賀大郎乖乖應了,然後轉頭對賀祈說道:“三弟,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我們再來給父親請安。”

一邊說一邊沖賀祈使眼色。

別再留下了,要是待會兒再鬧騰起來,可就沒法子收場了。

賀大郎左臉疼得直抽抽,還要抽動肌肉使眼色,個中滋味,真是酸爽。

賀祈心情復雜地看了賀大郎臉上的指印一眼,點了點頭。

兄弟兩個一同告退。

平國公沉著臉,心情晦暗,頗有些煩躁。

他有五個兒子,賀祈是唯一的嫡子。原配朱氏去世多年,年少夫妻的恩愛早已漸漸忘卻。可他對賀祈的希冀和器重,卻未變過。愛之深,責之切。身為一個父親,對寄予厚望的嫡子,自然要求嚴苛一些。

他原本想著,父子見面後,先親近一二,然後他再教導賀祈為人處世的道理。

在戰場上殺伐果決不是壞事,不過,處理家事,手段還是要柔和一些才是。以免傷筋動骨,既傷了平國公府的根基,也失了兄弟情分。

沒曾想,才第一天,父子兩個就鬧了個不歡而散。

平國公來回踱步,然後,長長嘆了一聲。

……

賀大郎的營帳,離得不算遠,走了盞茶功夫就到了。

“三弟,你怎麽這般和父親說話。”賀大郎一邊點燭火,一邊絮叨:“你初來邊關,父親的脾氣你是不清楚。那真是說一不二,不容任何人質疑。我剛才在營帳外,聽到你出言挑釁,驚得我渾身冷汗。”

“三弟,往日在京城,祖母慣著你,兄弟們也都讓著你。到了邊關,你可得將這脾氣改一改,別再出言頂撞父親了。”

絮叨了半天,也沒回應。

賀大郎疑惑地看了過去。

燭火下,賀祈俊臉上的面色復雜至難以形容。似是唏噓感慨,又似在追憶什麽。總之,就是沒有見到親爹的喜悅。

“三弟,你這是怎麽了?”賀大郎忍不住問出口:“你是不是對父親有什麽誤會?”

賀祈定定心神,淡淡說道:“沒有。”

不等賀大郎追問,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來:“這是太醫院秘制的上好傷藥,我給你敷一些。免得你明日頂著巴掌印到處走,被人笑話。”

賀大郎老實地坐下來,任由賀祈替他敷藥:“父親管教兒子,天經地義。挨一巴掌,也算不得什麽,誰會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