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心結(二)

當然是啊!

不然還能是為什麽?

裴皇後沒有說話,沉默著看著宣和帝。晶瑩的水光在眼眶裏滾動,卻沒有掉落。

她說過,她不會再說謊話騙他。所以,不能出口的話,她寧可不說,也絕不說甜言蜜語來哄他。

宣和帝覺得自己整個人裂成了兩半。一半浸透在憤怒的火焰裏,另一半卻滿是酸苦和澀意。

“裴婉如,”宣和帝咬牙切齒地低語:“你看著溫柔軟弱,其實比誰都涼薄狠心。就是鐵石心腸,也該被朕捂熱了。可你……”

這樣的話,已經是身為天子的宣和帝所能表露的極限了。

天子也是人,同樣是血肉之軀。被情所傷的痛苦,絲毫不會因他是天子就減弱一分。

裴皇後聲音微顫:“我不是鐵石心腸,也做不到涼薄狠心。我若是那等貪慕富貴權勢等閑變心的人,早在多年前,就會諂媚逢迎討好皇上了。”

“皇上待我的好,我心裏都清楚。我現在還敢來見皇上,敢將實話說出口,無非是依仗著皇上對我的情意。”

“從現在起,我會盡力忘記過去的裴婉如,一心待皇上。”

“皇上若願接納真正的我做妻子,那就請皇上也徹底忘記裴婉如三個字吧!這世上,已經沒有裴婉如了。”

這世上,已經沒有裴婉如了。

最後這一句話,裴皇後說得很平靜。可她的目光,卻是那樣的深沉哀傷。

宣和帝的心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擰起,那疼痛並不激烈,卻持久而酸楚。

宣和帝沒有再說話。

裴皇後也沉默下來。

寢室裏一片安靜,靜得能聽到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宣和帝才低聲打破沉默:“夜深了,先歇了吧!”

裴皇後輕輕嗯了一聲。

就聽宣和帝又道:“你到朕的身邊來,和朕同寢。”

裴皇後:“……”

宣和帝不快地掃了神色僵硬的裴皇後一眼:“怎麽?夫妻難道不應該同寢嗎?話說的好聽,朕讓你睡到朕的身邊,你就不樂意了?”

裴皇後只得應了一聲。她身體虛弱無力,不過,兩張床榻靠在一起,挪動身子到宣和帝身邊,倒也不是難事。

她費了些力氣,終於躺到了宣和帝身邊。

宣和帝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兩人頭靠在一處。

這麽睜眼對視,也太尷尬了。

裴皇後很快閉上雙目,假裝自己睡著了。大概是她耗費心力過度太過疲累了,一閉眼倦意便湧來。不到片刻,她就真的睡著了。

宣和帝沒有睡。他一直睜著眼到半夜,就這麽看著懷中安睡的裴皇後。

直至三更,宣和帝才合眼睡去。

……

隔日清晨,一眾皇子和後宮嬪妃皆來椒房殿請安伺疾。

趙公公守了上半夜,只在下半夜合眼睡了兩個時辰。一大早又精神抖擻地守在寢室門外。讓人不得不佩服趙公公的忠心。

“我們來給父皇請安伺疾,煩請趙公公通傳。”對著宣和帝最信任的心腹內侍,大皇子表現得分外客氣。

前幾日裴皇後的一場高燒,令宣和帝震怒不已。幾位皇子被罵得狗血淋頭,宮中嬪妃們人人自危。

也讓眾人都看清了,裴皇後沒有失寵。

趙公公忙拱手說道:“殿下,皇上昨夜睡得遲,皇後娘娘也在寢室裏。直至現在,皇上也沒宣召奴才們進去伺候。奴才實在沒膽量進去通傳。還請殿下稍安勿躁,靜心等候。”

什麽?

裴皇後也在寢室裏?

都病得快下不了床榻了,竟還腆著臉爭寵,和父皇同睡一榻。還能做什麽不成……

大皇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也好。”

四皇子和大皇子想到了一處,心裏都憋了口悶氣。他原本以為,裴皇後失寵,母妃鄭婕妤就有復寵的機會。到時候,他和大皇子兄弟兩個便能和母妃齊心合力,對儲君之位發起沖擊。

現在看來,他想多了。

父皇再氣再怒,也沒有廢後之意,更沒有易儲之心。

五皇子的目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什麽。

年少的七皇子八皇子倒是沒想那麽多。兩人等了片刻,就去上書房讀書了。

後宮嬪妃們也一一前來。

沒辦法,宣和帝一怒,嬪妃們都得老老實實地每日來請安伺疾。裴皇後一日沒好,她們一日都別想消停。

魏賢妃前幾日因穿得太過華麗,被宣和帝怒罵“無心為皇後伺疾”,羞慚氣惱之下哭了半日。今日穿得格外素凈,頭上只有一支簡單的金釵,可謂低調之極。

鄭婕妤瞟了魏賢妃一眼,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賢妃今日怎麽沒戴那支七彩鳳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魏賢妃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地回擊:“婕妤往日最喜穿銀紅色。可這幾年來,婕妤接連養病,偶爾出來見人,再也沒穿過銀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