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百日(二)

午宴後,阿圓阿滿被奶娘們抱著去午睡了。

程錦容終於得了空閑,和大伯母趙氏說起了悄悄話。

“大伯母,大堂兄這一走就是幾個月,中間有沒有送過信回來?”程錦容低聲問道。

趙氏略有些無奈地笑道:“景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平日話就不多,隨裴家人離了京城之後,一共就送了兩封信回來。最近的一封,是三天前送到京城的。”

“嶺南到京城路途遙遠,送信不便。信是大半個月前寫的,裴家人已經到嶺南九真郡了。九真郡的都尉對裴家頗為照顧,圈了一大片地給他們。雖是荒山,不過,附近有山有河,也算不錯了……”

程錦容默默聆聽。

其實,趙氏說的這些她都知道。

蘇木寫信比大堂兄程景宏勤快多了,每半個月就送信回京。一寫就是兩封,一封送給主子賀祈,另一封給妻子紫蘇。

寫給賀祈的信裏,以稟報裴家人近況為主。寫給紫蘇的,就瑣碎隨意多了,每次都是厚厚一封。

信上有夫妻間的私語,紫蘇不便將信拿給程錦容看,在閑話時卻時常提起。

譬如,裴玨等人誤闖山林,被土人抓住。裴璋不得不以萬斤稻米贖回了裴玨一行人。

再譬如,女土人的首領是一個很美的少女,叫白鳳,身手極高,用一把彎刀。裴璋也在百招之後,才擊敗了白鳳。

再再譬如,白鳳相中了裴璋,當著眾人的面邀裴璋去自己的木寨。裴璋沒有理會,無情轉身離去。

還有,裴璋領著族人去伐木蓋裴家村,白鳳不知從哪兒聽到的消息,領著一群土人去幫忙。任憑裴璋冷著臉,白鳳愣是不肯走。

裴璋是貴公子風範,冷臉不理人已經是極限了,做不出惡語傷一個姑娘的事情來。以稻米做酬金,不願承白鳳半點人情。

沒想到,白鳳和其帶來的土人就更不肯走了。對以打獵養殖為生不擅種植的土人們來說,稻米比銀子有吸引力多了。

所謂烈女怕纏郎。

倒過來,這麽一個美麗大膽身手出眾的土人姑娘,傾心於裴璋,沒半點矜持,主動地送上門來。裴璋到底能堅持多久才會“投降”?

這一段“趣事”,紫蘇說得最多,也說得十分仔細。每次說的時候,還會特意打量程錦容的神色變化。

程錦容忍了兩回,才對紫蘇說道:“我和裴璋早就是陌路人。他在嶺南遇到心儀他的姑娘,我也為他欣慰高興。你就別拿這等小事來試探我了。”

紫蘇被說穿了心思,也不尷尬,笑眯眯地應道:“小姐如今有夫有子,幸福安定。裴公子的事,確實和小姐半分都不相幹了。”

程錦容無語地看了紫蘇一眼,主仆兩個便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了。

……

趙氏說了一會兒,話題又扯到了程景宏的身上:“……景宏這一走,就是幾個月。也不知什麽時候會啟程回京。”

按理來說,裴家人到了嶺南九真,負責護送的禦林軍便可啟程回京,程景宏這個隨行的醫官也就能一並回來了。

不過,在太子殿下的示意和天子的默許下,李統領率領的一千禦林軍,要在嶺南待上一段時日。以免有人膽大包天,再行暗殺之類的事。

禦林軍沒回來,程景宏也不能只身回京,索性繼續留在嶺南,盡心盡力照顧裴家人。

“說起來,裴家一族也是倒黴。”趙氏嘆了一聲:“被永安侯連累,積累了幾代的家業都完了。兒郎們的前程也都沒了。現在到了嶺南,要一切從頭開始。”

“還有永安侯夫人,還沒到嶺南,就死在了半途。”

“我以前一直討厭她。可聽到她的死訊,也覺得怪不是滋味。”

人一死,恩怨皆消散。

程錦容聽到永安侯夫人的名諱,神色淡淡,既無歡喜也無怨憎,語氣平靜:“我也沒想到,她會死在流放途中。”

趙氏深深看了程錦容一眼,然後嘆了一聲:“錦容,你在裴家一定吃了許多苦頭。”

程錦容絕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她對養育自己長大的永安侯夫婦恨之入骨,其中一定有原因。

程錦容淡淡一笑,扯開話題:“大伯母,二堂兄和二堂嫂成親也有一個月了吧!”

提起新進門的兒媳,趙氏滿眼喜悅滿目驕傲:“杜氏今年考進了太醫院,每日要去太醫院官署當差。我們程家一門,出了你,又有了杜氏,走到哪兒我都覺得面上有光。他們小兩口感情也好的很,天天如膠似漆的。”

說著,又悄聲笑道:“景安平日像個棒槌,沒想到,娶了媳婦之後,就懂疼媳婦了。每天送杜氏去太醫院官署,晚上還去接她回來。”

程錦容啞然失笑:“大伯母看著二堂兄疼媳婦,心裏是不是不怎麽痛快?”

“這怎麽會。”趙氏笑著應道:“夫妻兩個感情好,日子過得好,我心裏不知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