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刺殺(二)

睡得正熟的六皇子驟然醒了,猛地坐直了身體,額間冷汗涔涔。

原本閉目養神的賀祈,立刻睜開眼,起身到了床榻邊:“殿下怎麽了?”

六皇子熬的眼窩深陷,俊臉清瘦憔悴,聲音嘶啞:“我剛才忽然做了一個噩夢,母後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追。”

“母後一腳踩空,忽然掉了下去。我大駭之下,撲上前要救母後。卻和母後一同掉落進深淵裏。”

這個夢境實在太真實太可怕了。

想到那種驟然跌落深淵的恐懼,六皇子呼吸急促,心有余悸。

賀祈目光一閃,沉聲安慰道:“殿下別慌別怕。這不過是個噩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殿下一定是太過憂心皇後娘娘了。”

六皇子苦笑著嘆了一聲:“母後身體一直虛弱,這般日夜跪靈,連我都吃不消,更別說母後了。”

“可恨我分身乏術,明知母後昏厥不醒,卻不能陪伴在母後身邊。”

賀祈繼續安慰:“殿下要為皇上跪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有阿容照顧皇後娘娘,殿下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這倒也是。

對裴皇後來說,有程錦容在身邊陪伴,是最大的安慰。

六皇子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看向百般安慰自己的賀祈,一句姐夫差點沖口而出。

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話到嘴邊生生改了:“這些時日,賀統領也沒能合眼,委實辛苦。我身邊有這麽多人守著,賀統領也去睡會兒吧!”

這才第十六天。

還有三十多天要熬,不好好休息誰也熬不過去。

賀祈想到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他們,如何放心得下,故作輕松地說道:“我還能撐得住。殿下先睡吧!我在這兒守著。”

雖然這麽想有些對不住姐夫。不過,有姐夫在,他心裏真的踏實安穩。

六皇子在心裏默默給姐夫記了一筆功勞,正要說什麽,門外忽地響起了異樣的聲響。

賀祈十分警覺,不假思索地抽出腰間長刀,沉聲喝問:“去看看外面是怎麽回事。”

一個東宮侍衛張口應下,迅速走了出去。很快便回來稟報:“啟稟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一同來了。說是有一樁要事和殿下說。”

……

六皇子一愣,看向賀祈。

賀祈沒有越俎代庖。

六皇子是太子,也將是大楚的新帝。六皇子再信任他,他也不能代六皇子做決定。

他是忠臣良將,絕不是染指皇權的權臣。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不是虛言。六皇子再年少性情再溫厚,等日後坐上龍椅成了天子,性情脾氣也會發生變化。他不能將一切都寄托在天子的良心上。

這其中的微妙尺度,很難把握。賀祈心中自有一杆秤,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清清楚楚。

六皇子略一猶豫說道:“孤今日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侍衛應聲而退。

過了片刻,侍衛再次進來稟報:“幾位殿下說,這件事十分要緊,一定要現在告訴殿下。”

六皇子沉默了。

他對幾個兄長的感情很復雜。

從感情上來說,他希望兄弟和睦手足情深。可事實上,從他得了父皇青睞的那一天起,就成了皇兄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說別人,“一母同胞”的嫡出兄長就是最嫉恨他的那一個。不惜利用壽寧公主來算計他,甚至連父皇母後也不放過。

壽寧公主臨死前的瘋狂,深深鐫刻進了他的腦海中。自那一日起,他心裏那層脈脈溫情的面紗就被殘忍地刺破,露出皇權無情的慘烈真容。

他對幾位兄長的提防戒備,也越來越濃。

“有時候想想,真是荒謬。”六皇子喃喃低語:“明明我們是親兄弟,應該是世上最親近的人。就像裴璋和裴玨一樣,相扶相持,手足情深。”

“可是,我已經沒辦法信任他們了。”

“我會在心裏想,他們靠近我的時候,心裏是不是嫉恨欲狂。他們會否在背地裏算計我對付我。”

“我以前覺得父皇太過多疑,信不過任何人。現在輪到我了,還沒坐上龍椅,我已經開始想東想西疑神疑鬼,是不是特別可笑?”

原來,皇權真的會改變一個人,令人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最厭惡的模樣。

賀祈憐惜地看著自厭自棄的六皇子一眼,低聲說道:“殿下要是不想見他們,不見就是。”

身為太子,身為大楚未來的天子,完全可以再任性一點。

六皇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很快打起精神來:“還是見一見吧!父皇下旨,令賢妃娘娘幾人殉葬。幾位皇兄要承受喪母的痛苦,心裏不知何等憋悶難受。”

“他們現在來見我,無非是想私下求我,想辦法保全賢妃她們的性命。”

先帝遺旨,當然不能改。

不過,真的想救魏賢妃鄭婕妤她們四個,也不是全無辦法。可以用假死之計,令她們當眾服下“毒酒”,再悄悄送出宮去。以後,她們沒了宮妃的身份,重新換個姓名身份遠離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