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君臣

酒宴過後,朱啟玨將賀祈拉到一旁低語:“表哥,晉寧侯在天牢裏病了。”

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天牢裏,一關就是半年多,便是沒有刑法拷問,也會將人憋出病來。

賀祈嗯了一聲,然後看了朱啟玨一眼:“你將此事稟報給皇上了嗎?”

朱啟玨為難地嘆了一聲:“我也在猶豫。”

朱啟玨不是傻瓜。

他心裏清楚,裴太後和宣平帝並不樂見他稟報這些事。他若是夠忠心也夠心狠,就該視而不見,甚至可以悄悄用些手段,令天牢裏的人“病逝”或“暴斃”。

可他做不到這般心狠無情。

“表哥,我是不是很沒用。”朱啟玨有些沮喪,堆積在心底半年多的陰郁煩躁一股腦地說出了口:“我不想辜負太後和皇上的信任,又狠不下心。再這麽下去,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賀祈無聲輕嘆,拍了拍朱啟玨的肩膀:“啟玨,我知道你很為難。到底該怎麽做,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同的標準和答案。”

“我只奉勸你一句。不管你做了什麽樣的選擇,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問心無愧。

朱啟玨在心中默念這幾個字,許久之後,舒展眉頭:“表哥說的是。是我鉆了牛角尖,將事情想得太過陰暗復雜了。”

“不管太後和皇上心裏怎麽想,我只要做好分內事就行。”

他就是一個聽令行事的臣子。天牢裏眾人的生死,由太後皇上決定。這麽多條人命,這麽重的負擔,他承受不起,也不該由他來承擔。

賀祈沒有再多說,再次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是新帝最信任的人。不過,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身為臣子,一定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必也不能思慮過多。

朱啟玨又低聲道:“鄭三被軟禁在府裏,不能出府。前些日子,我打發人送了一封信給他。希望他能堅強一些。”

賀祈眸光一閃,沉聲道:“裴家遭逢變故,裴璋兄弟能領著族人去嶺南求生。如果鄭家也落到這部田地,鄭三也一定能撐得住。”

但願如此了。

朱啟玨忍不住嘆了一聲:“鄭三平日裏嬉笑怒罵,沒個正行。我沒怎麽擔心他,憂心牽掛的是啟瑄堂妹。”

勛貴名門之間彼此聯姻是常事,按著大楚律例,罪不及出嫁女。便如裴繡,裴家遭難,她是江家兒媳,不必隨同裴家流放。

朱啟瑄嫁進了鄭家做媳婦。鄭家遭殃,朱啟瑄就得跟著吃苦遭罪了。

賀祈嘆了一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情形未明,等日後皇上下旨處置鄭家,我們再暗中照拂一二吧!”

也只能如此了。

朱啟玨點點頭,然後歉然笑道:“今兒個是阿圓阿滿的周歲宴,我盡說這些喪氣沒意思的話,真是對不住表哥了。”

賀祈挑眉笑道:“你我之間,還說這等客套話做什麽。我們兩個也別躲在這兒了,出去和眾人說說話。”

朱啟玨打起精神,笑著應下。

到底當差幾年了,他也有了城府,面上看不出一絲不妥。

……

正午過後,朱啟玨回宮復命。

宣平帝特意宣召朱啟玨覲見,問及天牢裏的情形。

朱啟玨定定心神,張口答道:“回皇上,幾位皇子妃娘娘不哭鬧了(因為哭啞了嗓子也沒人理會),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都在病中(雖然有太醫去看診卻一直沒治好兩位皇子的病症),幾位皇孫皇孫女都被照料得不錯,衣食無憂。”

宣平帝嗯了一聲。

他沒狠心到對侄兒侄女們痛下殺手的地步,只令人關著他們,衣食也遠勝大人們。就連最年幼的五皇子女兒,高燒一場後也好端端地活著。誰也不能指責新帝心狠無情。

也正因如此,朝中百官默認了宣平帝一直軟禁大皇子等人的舉動。

稟報完了這些,朱啟玨又說道:“鎮遠候身體硬朗,晉寧侯兩日前病了。我請了藥童為晉寧侯看診,不過,暫時沒見起色。”

朱啟玨到底還是聽從本心,將晉寧侯病了的事稟報天子。

宣平帝略一思忖說道:“藥童們醫術平平,去請一位太醫吧!”

朱啟玨一顆心落了地,恭聲應下。

宣平帝沒有再問晉寧侯的事,轉而問起了今日賀府的情形。

朱啟玨也沒起疑。論聖眷,賀祈比他這個駙馬更勝一籌。宣平帝和程錦容又情同姐弟,這麽些日子沒見,宣平帝心裏惦記也是人之常情。

朱啟玨笑著說道:“今天賀府熱鬧的很。阿圓阿滿這兩個小子,膽子大力氣大,半點不怯生。一堆人圍著他們,兄弟兩個也沒帶怕的……”

宣平帝聽得會心一笑,心裏有些淡淡的遺憾。

一雙外甥都滿周歲了,他這個嫡親的舅舅還沒見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