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感同身受

陸炳一聽, “這個……他們裸身遊街,京城皆知,整條鼓樓西斜街的人都親眼見過, 這三人已經沒臉見人, 躲在府學裏舍房裏閉門不出。且他們的名字已經京城皆知, 以後參加科舉, 是要同科的人互相做保的。就這種名聲, 誰敢給他們作保?自己的前途不要了?沒有保人, 這種人等於已經被科舉拒之門外。所以汪大夏實際上已經斷了他們的科舉和仕途,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陸纓堅持, “他們被科舉拒之門外是他們的事情, 府學和禮部給不給與當眾羞辱寡婦的學子懲罰是另一回事了。我關閉十幾個饕餮樓, 還要嚴懲三個府學學子, 就是想要世人知道, 不要以為隨便給女人扣上一個‘婊子’的帽子,就可以理直氣壯的羞辱女人、不要以為逃避責任當個看客就能輕易脫身。”

“我就是故意把事情搞大,並非只為魏大夫一人, 我是為了將來若有其他女人被當眾羞辱時,那些作惡的人、圍觀的人能有所顧忌。對於這樣的人,教化是沒有用的, 只有嚴懲才能長記性。”

陸纓和父親、甚至汪大夏都不一樣,身為女人,她天然的能夠與魏采薇同情, 能夠切身感受她當時的恐懼和憤怒。

對於汪大夏而言,是這夥人欺負他的“緋聞女人”,本質上是在挑釁他。謠言不會傷害他,人們甚至會羨慕他, 覺得他風流,更不會出現他在酒樓花錢吃飯時,被另一桌人取笑他是個“蕩夫”來欺負他、唾棄他的事情。甚至會熱情的邀請他一起吃飯,在酒桌向他取經,如何睡到俏寡婦。

但是對於陸纓而言,她看到的是這個世界對女人的惡意,以及一個女人在被扣上“蕩婦”的帽子後會非常輕易的陷入千夫所指的困境,誰都可以踩一腳,罵一聲,還自以為主持正義,維護道德。

陸纓身為千金大小姐,卻整天和一群男人一起,甚至她為了陳千戶父子被殺案,還和汪大夏一起闖進男澡堂華清池,從一具具白花花的人體中穿梭而過,去後面隱藏的地下賭場抓書童。

如果將來有一天她暴露了女兒身,或者失去父親陸炳的庇護,她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很有可能淪落到比魏采薇更危險的境地。

畢竟關於魏采薇的風流只是傳聞,並沒有親眼看到她睡過兩個男人。但陸纓所做的一切都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所謂兔死狐悲,只有陸纓才能真正與魏采薇共情,所以陸纓才會提出嚴懲的要求,連汪大夏都不會想到。

這一切只和男女性別有關,和誰更關心魏采薇無關。

陸炳並不能理解陸纓的要求,“你一定要這麽做?”

陸纓點頭,“難道這點小事父親都做不到。”

當父親的最怕孩子們對他失望。但是陸炳覺得陸纓的要求可以,但沒有必要。

陸炳揉了揉額頭,“倒也不難,比一夜之間關閉十幾座饕餮樓簡單多了。反正我每個月都會被參,這個六月比往月多幾本參本也無所謂,有皇上在,無人敢動我,我的位置比嚴嵩嚴世蕃父子還穩當。你既然堅持,我就派人去做。”

自古以來,餐飲都是暴利,尤其是饕餮樓這種貴的,在京城能開十幾個分店,做大生意,必有後台罩著,要不然根本做不下去。饕餮樓每年會給後台一筆不少的分紅。

饕餮樓的後台是誰,陸炳門兒清,也算是個大人物,但這個後台絕對不會因為少了一筆分紅而和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作對,為了點小利得不償失。

而陸炳是個不得罪人、做人留一線的老狐狸,他已經派人給後台打招呼,這個人情他記下來,將來會還。

至於府學和禮部,今年是六年一度的京察之年,吏部和府學學官們擔心丟了飯碗,負責四品一下京官考核的是吏部,吏部尚書吳鵬是他的好朋友,且兩家正在議親呢,將來的兒女親家。

陸炳發話,禮部一定會革除路仁佳秀才的功名、府學學官也會開除這三個學子——誰不想惹上包庇的罪名,被吏部在京察考核裏判個“失察”,被革職啊!

所以陸炳動動手指就能做到,比將十幾家饕餮樓連根拔起簡單多了。

陸纓說道:“多謝父親。”

這聲父親很是受用,陸炳戲道:“不叫我陸大人了?”前幾天父女關系僵硬時一直叫他陸大人。

陸纓說道:“有外人在還是要叫的。”

陸炳摸著下巴,問,“我做這些,你不開心嗎?”

陸纓道:“開心。”

陸炳問:“既然開心,為何表情還那麽嚴肅,都不笑一笑?”這個女兒就是太板正了。

陸纓努力露出四顆牙齒,笑了一下。

看到女兒的笑容,陸炳:額,還是算了吧。

陸纓趕回北城,已經四更了,大雨依然沒有停下,老天爺好像決定一雨入秋,不把夏天趕走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