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鴻門宴”

如果說下堂妻吳氏是汪氏父子感情的劊子手, 那麽木指揮就是他們父子的速效救心丸,每每在瀕臨崩潰之時搶救一把,藥到病除。

見汪千戶一副“養兒不如養條狗”的失望表情痛訴汪大夏待他不如照顧鄰居家小寡婦細心。

木指揮立刻勸慰道:“在二公子心中, 當然是父親更重要了。他在鄰居家蹭了那麽多頓飯, 理應還人家一個席面, 肯定要好好準備了, 可見二公子在人情世故方面進益了。他以前可不會考慮的如此周到。”

木指揮這樣一解釋, 汪千戶覺得挺有道理, 心下稍慰,嘆道:“我們汪家雖不是什麽鐘鳴鼎食的大戶人家, 但好歹傳承百年, 廚房的家底還是有的, 辦的席面也頗有人稱道之處, 能拿得出手。”

“你在我們家也吃這些年, 廚子的手藝應該還過得去吧?怎麽他就是不喜歡,幾乎天天下了衙門就往鄰居家蹭飯吃?難道鄰居家的飯就是香?你看看他要廚房做的菜單——”

汪千戶把菜單遞給木指揮,“除了那道酥炸螃蟹有些獨到之處外, 其余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不是我自誇,我們家雖然沒落了,但平時吃比這個菜單要好得多, 他怎麽就是鬼迷心竅,覺得別人家的飯菜香呢。”

木指揮不是圓規,不能什麽事情都能圓的上, 勸道:“這都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千戶何必翻這些舊賬。且做飯都是丁巫,如今丁巫不知所蹤,正被錦衣衛通緝遣返, 他這個月就很少過去吃了。”

丁汝夔七七之日過後,錦衣衛去頭條胡同裝修了一半的藥鋪“拿人遣返”,結果當然撲了空,丁巫跑了,錦衣衛正在通緝丁巫。

“沒有吃的,他也沒少去鄰居家,可見他並非為了一口吃的。”汪千戶問道:“北城滿天飛的那些不堪謠言我並不相信,我養的兒子我最清楚,他和魏大夫之間應該是清白的,可是他不圖吃的,也不圖美色,他每天往鄰居家裏跑到底圖什麽?”

“這個……”木指揮也被問住了,他同樣不能理解汪大夏詭異的行為,根據他的觀察和直覺,汪大夏估計還是個處男,說道:“大概是知己吧,我和千戶非親非故,不也在千戶家裏吃住了這麽多年。”

說的也是,不過……汪千戶說道:“我跟你都是大老爺們,他和魏大夫畢竟男女有別。男人和女人,如何做得知己?”

木指揮又勸道:“千戶別想太多了,所謂不聾不癡不做阿翁。難道二公子和魏大夫不是單純的知己關系,千戶大人就有辦法把二公子硬拽回家,不準他踏入鄰居家一步?”

不能。從十歲開始,汪千戶就已經無法控制住熊孩子汪大夏了,何況汪大夏現在是錦衣衛百戶,翅膀已經硬了,汪千戶無權無職,就更沒有辦法制住兒子。

汪千戶沉默,過了一會,問:“你說我該怎麽辦?”

木指揮說道:“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意思就是既然管不了,那就別管了。

鄰居家裏,因要赴宴,魏采薇不能穿的太簡樸,換了一套新衣服,秋香色通袖袍、鴉青色緞面馬面裙,把白綾包頭的孝髻拆了,梳了個圓髻,插戴一對象牙插梳,戴了一對玉葫蘆耳環,這樣打扮既符合她寡婦的身份,也不失禮節。

中秋都要賞月,汪府作為沉澱百年的勛貴之家,花園裏裏當然建有邀月台,專門用來登高賞月,晚宴就擺在這裏。

因魏采薇是女子,不好同桌合餐,就幹脆效仿古人,每人一個小桌,分散擺在邀約台,大家分開吃。

伺候汪千戶、木指揮、汪大夏的都是侍童,伺候魏采薇的是一個侍女,在一旁布菜倒酒。

汪千戶還請了樂戶來奏樂助興,樂戶行了禮,把樂單遞給魏采薇,要賓客點曲。

如今時興南曲,魏采薇迎景點了個《新水令》“小園昨夜放江梅”。

樂戶退下,手持檀板,配樂的絲竹洞簫也隨之而起,兩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俏童開始唱南曲,聲音纏綿時如清泉石上流、高亢時似乎乘風飛入夜空的明月、清脆時就像初春河道的堅冰開裂,清冷無比。

聽著好曲,耳朵像是被情人撫慰過,無比的妥帖,竟然不輸魏采薇上一世在宮廷聽過的好曲,可見汪千戶對這次中秋宴是花了心思和銀錢的,並沒有因她是個寡婦而有所輕視。

魏采薇本是看在汪大夏的面子上,抱著應酬汪千戶的態度來赴宴的,但是分桌而食、以及邀請的樂戶水準之高等細節來看,汪千戶相當有誠意啊。

一曲終了,魏采薇舉杯,敬了東道汪千戶一杯。

這一曲只是吃些月餅點心開胃,到了吃正餐的時候了,侍女撤了點心盤,將汪大夏要廚房準備好的菜肴一道道送上。

魏采薇看著醋抄白菜、玉瓜般拌遼東金蝦還有酥炸螃蟹這些熟悉的菜肴,頓時一怔:怎麽全是丁巫的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