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常羨人間琢玉郎,萬裏歸來年愈少,微笑

那粉色襕衫少年, 顏如玉、眼似漆,陽光穿過一把櫻花飛舞遮陽油紙傘,更神襯得他粉面桃腮。

常羨人間琢玉郎, 萬裏歸來年愈少, 微笑, 試問京城好不好?卻道, 要把我的皮膚曬黑了(注1)。

正是汪大夏, 他出走半年, 歸來……添了幾分少女感。

陸纓也是半年不見,歸來……臉上有疤, 仍是少年, 只是多了幾分彪悍之氣。

汪大夏手中的遮陽傘往右邊傾斜, 大半個肩膀都在太陽暴曬之下, 倒是把身邊一個青衣素顏、戴著孝髻的寡婦遮得嚴嚴實實, 所以看不清她的相貌。

但是嚴世蕃猜測這個寡婦應該就是魏采薇了。

從汪大夏抱怨天氣的話裏來看,原來消失大半年的三個人去了江南,也恰好去過興化城。

這讓嚴世蕃猛地醒悟過來:羅龍文失蹤、五千兩黃金出現在倭寇巢穴, 一定是這三個人搗的鬼!

嚴世蕃腸子都悔青了:我當初就不該聽忠誠伯的話,放過了汪大夏這個臭小子!景王做的對,小寡婦是個禍害, 必須死!可惜那個臭道士沒能弄死她。

還有陸纓——

嚴世蕃氣急敗壞,快步走過去,唾沫橫飛的質問陸纓, “你還有臉回來!你回家之後,有何面對你的二姐和外甥!”

在官船上航行了一個多月,幾乎與世隔絕,他們只曉得徐階取代了嚴嵩成為內閣首輔大臣, 嚴家要倒台了,但是沒有想到會倒得的如此之快。

直到上岸的時候,陸纓三人都沒有注意到碼頭上兩個穿著囚服、一胖一瘦兩個老人是嚴世蕃和嚴嵩父子兩個。

甚至都面對面走過來,也沒有認出眼前的囚犯是誰。人在落魄之後,相貌氣質都會發生變化,嚴嵩本來就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以前紅光滿面像個壽星翁,現在須發灰白、臉色黯淡,眼皮耷拉下來了,把眼睛遮得只留下一條細縫。

而嚴世蕃差不多暴瘦了二十斤,縮水了一圈,甚至勉強能夠看見他有脖子了,兩隊宿敵縱使相逢應不識,面目全非。

一個老囚犯突然對陸纓咆哮,陸纓先是莫名其妙,然後看到了來拉走父親的二姐夫嚴紹庭,這才意識到老囚犯就是嚴世蕃。

汪大夏反應過來了,他先將魏采薇往身後一扒拉,然後將手中的油紙傘當做盾牌橫在嚴世蕃和陸纓之間,“你們嚴家丟官,關我們陸統領什麽事情?我們此去江南,是搗毀了白蓮教的一大巢穴,我帶回來的箱子裏還有石灰腌的白蓮教四大傳頭之一鐵牛的人頭,不信我拿出來給你瞧瞧。”

“大可不必。”嚴紹庭將父親拉回去,“父親,時辰已到,押解的人已經開始催促了,上船吧。”

嚴世蕃狠狠用眼睛挖了一眼三個人,“你們等著,總有一天,我嚴世蕃會重鎮旗鼓,回來找你們算賬。”

“算賬?”一直沉默的吳小旗問嚴世蕃:“你還記得面具吳嗎?他是錦衣衛看守火器庫房的保管員。”

嚴世蕃眼神茫然,有些耳熟,但記不起來了,他害死的人太多了,面具吳渺小如塵埃。

吳小旗說道:“你們這些大人物把我們視為螻蟻。螻蟻也有父母子女,也有感情,我父親死於你手,家裏的頂梁柱沒有了,祖母悲痛也一病去了,家裏只有我孤零零一人。如今你們嚴家有今天,都是你作惡的報應,與我們陸統領何幹?你要有臉指責別人,撒泡尿照照自己都做過多少虧心事!”

吳小旗一席話打動了魏采薇,她也何嘗不是被嚴世蕃間接禍害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嚴世蕃連去年端午節剛剛弄死的面具吳都不記得了,當然不會記得十一年前慘死的姐姐。

魏采薇說道:“善惡有報,因果循環。你若依然執迷不悟,以為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你、虧欠你,非要報復回來的話,相信我,你目前發配原籍的境地還算好的。”

嚴世蕃冷冷道:“你一個小寡婦,還敢威脅我?”

魏采薇說道:“我在京城靜候你的結局。”

我們知道你們父子打什麽主意,不就是指望景王將來奪嫡當皇帝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眼看著鬧得越來越僵,嚴紹庭把父親扯開,“走吧,祖父已經上船了。”

嚴世蕃登船,嚴紹庭給了押解的軍人每人一個厚重如磚頭般的的紅封,“一路上拜托各位軍爺照顧我的父親和祖父,我祖父年紀大了,父親體胖怕熱,行動遲緩,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嚴紹庭是犯官之子,但也是忠誠伯的女婿,說話和氣,彬彬有禮,押解的軍人們不敢輕賤他,虛虛推脫了幾次,勉為其難收下來。

等大船離開通州港,軍人們偷偷打開紅封一瞧:我滴乖乖!是一塊約五十兩重的金磚!

他們就是幹一輩子也賺不了這些錢。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軍人趕緊把嚴家父子從潮濕悶熱的船艙最底層升艙,升到了最高層第三層的大艙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