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卡斯特梅的雨季

汪大秋不記得他是怎麽從倭寇手中逃出來的, 因為他在逃生船上的時候,全程都被父親的幕僚抱在懷裏,耳邊是槍聲和箭聲, 有人中箭, 有人掉進江水裏。

幕僚身中數箭, 倒在船艙, 將他壓在身下, 臨死前叮囑他不要出聲。

汪大秋很聽話, 父親要他不要哭,哭會被壞人發現, 他就不哭。

幕僚要他不出聲, 他嚇得尿褲子了, 還是一聲不吭。

後來, 倭寇看逃生船上的人全死光了, 汪大秋身形小,又沒有哭,倭寇不知道船上還有一個小孩子, 本打算追上去將船推翻,毀屍滅跡,但是後方倭寇船上的首領要他們趕緊去官船搬東西, 官船快要沉了,就作罷,任由小船在江水中漂遊。

也不知飄了多久, 小船被推到岸邊,汪大秋爬出船艙,遇到一個路人求救,路人不是好東西, 見小孩子穿的是上好的大毛衣服,起了歹念,跟著他去了岸邊找屍船,想從屍體上摸到更好的東西,可是小船已經被江水再次沖走了。

路人騙汪大秋,以進城報官為理由,把他拐走,賣給了人販子。

人販子見他長的漂亮,骨相好,就賣給一個戲班子,汪大秋本來想跑,但是聽聞戲班子要去京城唱戲,就暫時棲身在此。

新人入戲班,都要經過打罵調教,給孩子們洗腦,要他們忘掉過去,世上只有戲班子對他們好。

汪大秋被路人拐賣,吃一塹長一智,留了個心眼,謊稱自己被拍花子的帶走,不記得家裏人了,願意跟著戲班子過活。

如果汪大秋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世,恐怕要被人販子和戲班一起殺人滅口,以免惹禍上身。

汪大秋一路舟車勞頓,還要在戲班子打雜,小小年紀,吃盡苦頭,快到京城時,汪大秋得一場風寒,咽喉腫痛,喝水都疼,嗓子啞的說不出話,班主見小小年紀就倒了嗓子,就要把他轉賣出去,他就偷偷的跑了,成為流民,和一群乞丐進了城。

他離開京城時太小,根本不記得家的具體位置,但是汪千戶一直告訴他不要忘本,汪家在北城鼓樓西斜街甜水巷。

他嗓子嘶啞不能說話,但已經開蒙讀書,會寫幾個字了,就用木炭把甜水巷寫在胳膊上,向面善的路人打聽到了家的方向,一路走來,遇到了北城兵馬司抓流民。

就在他走投無路之時,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隔壁的女鄰居,父親說過,女鄰居是他大嫂了,還手把手教他寫“嫂”字。

幸好大嫂認出了他。

汪大秋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地。魏采薇摸著孩子的身體,燙的厲害,發燒了,連忙借了北城兵馬司的馬匹,將汪大秋送回家。

汪府。

家裏大廚房把婚禮那天要擺出來待客的席面做了一桌,給木指揮和新郎官汪大夏品嘗。

這已經是第五次試菜了。廚師心想,大少爺要是再挑,我就不幹了,婚期將近,菜單還沒有定、材料也沒有買齊,就是個神仙也為難。

汪大夏嘗了一口獅子頭,“嗯,還行,就是有些淡,我們的客人基本都是武官,平日習武,口味重,這個多加點鹽。”

又夾了一筷子海米拌嫩黃瓜,“味道正好,不過,現在的黃瓜都是溫室出來的,比燕窩魚翅還貴,流水席起碼要準備一百席,咱們收的份子錢還不夠賣一百盤黃瓜,虧大了。把這個涼菜換個便宜一點的。”

廚師說道:“要不換個海帶絲?”

汪大夏搖頭,“不行,這個有些寒磣。”

廚師說道:“那就炒個韭黃,韭黃是地窖暖房裏長出來的,也是一道貴菜,但沒有黃瓜貴。”

汪大夏還是搖頭:“不行,韭菜味道太沖了,又是冬天關著門窗,還燒著火盆地龍,熱氣一熏,滿屋子都是韭菜味,多尷尬。”

廚師聽了,氣得要摘圍裙。木指揮終於開口了,“我看不用換了,就照著來。獅子頭鹹淡剛好,若做的口重,客人們渴了要喝茶喝酒,茶葉不要錢?十年陳釀的花雕不要錢?你這孩子怎麽算不過賬來呢?”

“還有這海米拌黃瓜。黃瓜太貴,這道菜黃瓜的量減半,放點亮晶晶的海蜇進去一起拌,好看又好吃,端上桌又體面。”

又道:“算算日子,你爹應該這兩天就要回家了,看到你連婚宴都沒有定好,是不是又會嫌棄你辦事不利?”

汪千戶就是他的緊箍咒,汪大夏當即同意了。

定了婚宴,汪大夏又去檢查新房的布置,他們婚後會去什刹海的新房單過,但是結婚前三天還是住在汪府。

雖然這間房子只住三晚,而且他和魏采薇已經提前半年渡過了“新婚之夜”,對對方的身體了如指掌,但儀式上還是追求完美。

管家慌忙跑過來,連鞋都跑掉了一只,“不……不好了!小……小少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