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頁)

自然,安婳對蔻珠的恨,越發如鉆墻的釘子,越釘越深。蔻珠卻也不在乎,根本懶得去理她。

展眼就已到了二月初春,天氣日益暖和起來,王府中,一派梨白桃紅、杏雨春雲。

這天,老皇帝命貼身太監恩賜了幾條時鮮河豚與各位皇子殿下。

俗語說,金秋伺螃蟹,季春候河豚。平王坐於輪椅親自接賞謝了恩,他看著陛下賞賜的那桶裏一條條鮮美柔嫩河豚。

紫瞳問:“王爺,這個,將它交誰去做比較好呢?可不能白白糟蹋了這麽好的東西!”

平王理所當然地道:“不能白白浪費糟蹋了這麽好的東西,自然,得交給她去弄吧。”

便不甚在意,拿著一根釣竿,仍舊在錦鯉湖邊專注釣魚。

且說蔻珠從那次老虎事件,被關了數天,自那回來之後,自然脾氣性格大改,肯定無法從前那樣對平王一股衷肝熱腸掏心窩地討好。

她在書房裏讀醫學典籍,一會兒,那紫瞳就領兩個婢女提著河就興致勃勃送往她面前:“王妃,勞個架,這會兒,還是要麻煩您了!”

蔻珠看了看紫瞳等手裏提桶裏的幾條河豚,倒也未說什麽。只道:“好,你放那兒吧!”

紫瞳歡喜放下,走後,蔻珠看著那些河豚只怔怔出了會兒神……

及至飯口,平王像往常一樣,嬤嬤們擺好膳桌,準備用膳。

細細用筷子夾了一塊新鮮柔嫩、自以為是“蔻珠”親手下廚為他紅燒烹飪的河豚肉。

不禁眉頭一皺。“這,便是她做的?”

下人你看我,我看你,趕緊在地上,瑟抖不停。

李延玉瞬間就明白過來了,臉拉得又黑又陰,比驢還長。

一嬤嬤趕緊回道:“王爺,王妃說,不是她不願意給你做,實在是很不得空閑,她最近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了……還請您,請您以後多將就著點兒,並且,之後王爺您的每一餐食膳,統統她也都不會親自料理,說王爺您的胃口要學會適應其他廚子弄的東西——要不然,她再去外面打聽有沒有更好的廚娘,想法弄進王府也好!”

“……”

平王把手中那雙銀筷往地重重一甩,銀筷的細鏈子發出磕地聲響,他用絲巾匆匆抹抹嘴,臉又一沉,鼻裏冷哼,便不再說話了。

***

“孤鶴歸飛,再過遼天,換盡舊人。

念累累枯冢,茫茫夢境,王侯螻蟻,畢竟成塵。

載酒園林,尋花巷陌,當日何曾輕負春。

流年改,嘆圍腰帶剩,點鬢霜新。”

李延玉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何如此獨愛陸遊的這首詞。

這天,安腕運指,取出一枝趙孟頫定造的湖州銀鑲斑竹極品羊毫筆,作粗粗打發時間,練寫了幾行字,鐵畫銀鉤,寫著寫著,就趴青玉案上睡著了。

“你們快看,呵呵,快看,這就是父皇最最心愛的四皇(弟)兄……他尿褲子了!居然尿褲子了!哈哈哈,癱子!尿褲子的癱子!”

“……”

接著,又是幾個身高胖瘦不一、身穿皇子錦繡玉袍的少年圍著他,又是拍,又是笑,又是唱,又是跳。

李延玉整顆心如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碎了,再給捏成粉,那種難以形容的挫痛。

一會兒,像是門簾子輕動,有人在輕聲說話。“小姐,這是您給王爺新做的糜墊子嗎?”

久癱臥床的病人容易生褥瘡,故而,除了給他時時勤換內衣褲子,並用最好最舒爽透氣的吸汗冰蠶絲面料,還要給他時時翻身擦洗,自然,這些糜墊子之類更是要時常更換。

接著,蔻珠如溪水般清澈緩慢的聲音低聲說道:“這是水墊,用這種墊子,比那糜墊子可舒服多了。好了,素絹,你進來幫幫我……噓,小聲點,這人好像睡著了,別給他弄醒。”

“……”

李延玉一身冷汗,就這樣被女子軟柔如風的聲音、將他從噩夢中拉醒了過來。

一室熏香,爐煙裊裊。

靜靜的暖閣廂房裏,女子親自動手,和丫頭素絹窸窸窣窣,就那樣專注仔細整理他床鋪。

李延玉閉了閉眼睫毛,慢慢擡頭,從胸口處深籲了一氣,似乎終於緩過來,努力撇去噩夢中一幕幕——曾經,對他來說,就發生在少年過往時光最最真實的一幕幕。

他從袖中掏出手絹兒擦額頭上冷汗,心裏再次回憶方才噩夢場景。

桌上,那首陸遊的詞兒仍靜靜地擱置在玉案上。

他把那方才所親筆寫過的筆墨紙張拿起。“念累累枯冢,茫茫夢境,王侯螻蟻,畢竟成塵——”他瞧看看著,心口又被利刃重重一刺,不禁扭轉過頭去,目光復雜,看那女人的背影。

“本王要解手——”

他脾氣火爆地,將那寫著小詞兒的雪浪紙一撕,又揉成了團。

臉上憤憤地,再往地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