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2頁)

“是,你說得對,有些人,她連想死的資格都沒有,她不好過,事實上,她並不比我們中每一個人好過。”

“我聽說她為此也偷偷尋過好幾次短見的,好像是,當時袁皇後好幾次三番開導才阻止了她。”

“是啊,她當時才有多大呢?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天真爛漫,成日嘻嘻哈哈的!”

“對了,她還有個繼母,我忘記跟你說——對!就是她那個繼母,也是小袁夫人的生母。袁將軍的原配發妻過世得早,沒到王妃三歲就去了。她那繼母,為了做將軍的續弦也是想盡辦法勾引將軍,見怎麽勾引都不成功,就在將軍的女兒、當時小王妃身上打主意——”

“後來,她終於成功上位,對當時只有兩歲小王妃各種寵,各種溺愛——呵,要是你以為她是真心就錯了,這個,我也是有次無意間偷聽到小袁夫人母子談話才得知——她那繼母,要對當時小王妃捧殺教育,怎麽給她養廢怎麽來,無條件的溺愛,教導得各種不堪,像把毒藥丸子上塗上一層糖,天天喂著小王妃吃——王妃小時候,就那麽給養壞了——”

“所以,她之所以小時候皮,也不是沒有原因,說起,也是個悲劇,她也是個可憐人,叫我怎麽說好呢!”

“我心疼王爺,可說句背宗忘主的話,現在,我卻越來越心痛王妃,為她常常難受傷感。”

“這麽些年,她為咱們王爺所做所承受一切——只要王爺脾氣一上頭,各種羞辱、折磨,甚至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甚至還——王爺是一味陷進自己的泥沼爬不起來了,可王妃呢?要說,這世上還有人會真心對待王爺,為了他連命不要,許就只有王妃了!”

“所以,我挨這幾十板又算什麽?不,只要他們倆能合好,我就是被打死,也無所謂!真的!”

“……”

***

也不知是否春末漸進、蚊子多起來,還是紫瞳這話對蘇友柏有了影響,每到夜裏,蘇友柏翻來覆去總是輾轉難眠。

他直覺心裏像豎了一個不倒翁,把它按下去,它又豎起來,再給它按下去,它又豎起來。

有時睡不著,便又把那雙蔻珠“親手”為他縫繡的襪子拿出來瞧——他把襪子貼在心口上,針腳線紋是那般精致繡巧,襪子,還是之前的那雙襪子,卻感覺好像哪裏不同了。他幹脆坐起來又重復試穿了穿,剛剛合腳,心口砰砰砰,越發跳得快要出了嗓子眼。

那安婳公主不知是否日漸對他有了某種男女遐想——常常隔三差五,裝病,學著病西施模樣、吩咐他去為之診脈開藥。

這個到現在選駙馬都還沒著落的老公主,臉上一副活潑嬌憨,實則內心蠢蠢欲動,蘇友柏每每面見這位公主,總不自覺感到惶恐害怕。

有天中午,她又把他單獨叫去閨房繡樓把脈開藥,蘇友柏看著公主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刁鉆蠻橫模樣。

他叫她伸舌,這位公主眼波欲流,輕輕吐了舌,一副勾引挑逗模樣。

蘇友柏板著張臉,終於道破真相:“我看公主應該是沒病吧?——以後,若是公主沒病,還如此戲弄在下,恕在下不能奉陪!”

安婳公主一拍桌子,勃然怒道:“喲!”

她笑起來:“我那嫂嫂叫你,你就跑得飛快,她沒病的時候你去看,有病的時候你也去看,你們行醫的,難道不是面對病患一視同仁嗎?呵,還是說,依本公主看,你就是個居心不良!你們倆,借著給我王兄醫病看腿的名義,誰知道私下在搞什麽名堂?那韓壽偷香、紅杏出墻的醜事兒,可沒幹得少吧?”

蘇友柏氣得,收拾了藥箱診墊站起身就走。“神經病!”

……可走著走著,他又一頓。

聽那小宦官紫瞳的意思,王妃袁蔻珠年少不更事時候,大概就是安婳公主這副模樣吧?

蘇友柏的臉漸浮起一抹復雜不可說的思辨來。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復雜矛盾、說不清講不明,回想曾經的蔻珠——假如真是安婳這般模樣,他為什麽沒有感到絲毫厭惡

反而相反加重的,是一種心酸,悲憫,對人生、對無常命運的嘆息與思考。

他仰望著頭頂上的蒼穹。不,袁蔻珠絕對不會是安婳公主這樣的。

他漸漸變得雙重標準起來——

一個有故事、一個像謎樣、飽受上天捉弄的女子,或許,蔻珠之於現在的蘇友柏,更多的就是這樣感覺。

從曾經的高到雲端,再到如今的低到塵埃裏去,再低到……還能再低到什麽地方嗎?

蘇友柏很明確感覺自己胸口有一種越發焦灼的疼痛。

他知道,那是為蔻珠,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