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2/2頁)

他以前腿好,全賴了蠱藥,那蠱,不能害相思,一旦害相思,遂痛入骨髓,藥也不能救。

人呐,總是如此奇怪,或許,在日日為生活瑣碎顛沛操心時候,就真沒有余瑕想那些了。

他現在心裏,只有一個活下去的念頭:兒子。

這是他的責任,是為人父親的職責,他連逃的資格都沒有。

蔻珠始終沒有任何消息,有宮人說,大概是跳湖自盡了。他閉著眼睛,每想及此處,除了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裏,一遍遍親吻他的小臉,從他小臉上隱約看見昔日蔻珠的影子,隱約看見她的眼睛,鼻子和眉毛……“哦哦哦!有爹爹在,汝直乖,汝直不哭!不哭!”現住房子是租來的,時常漏風漏雨不說,差不多也為此用光身上所有積蓄。

現在,字畫幾天也賣不出一張了,父子倆身無分文,窮途末路,兒子眼看又給餓醒了。

他在那陰暗,潮濕、狹窄發黴的房子,抱著兒子一遍遍來回走,不停輕拍柔哄。

直到,被哭得吵得再也無法繼續拍哄下去,才又把兒子輕輕放在一破爛小木床上。

這天夜裏,他不停地翻瓦翻罐,到處找米糧吃食,可找來找去,找得滿頭大汗也找不著。

終於找著了,大概是前頭租客留下的一袋所剩不多、早生了蟲的老舊大米。

他大喜。“啊!找到了!有吃的了!”

然後又趕忙拿工具,開始給兒子磨米漿。待把大米磨成了粉,又仔細熬煮。他一邊熬,一邊用勺子攪動。

這許是父子倆相處過程中最最溫馨幸福的時光了,他現在磨米漿已經磨得非常熟稔,從逃亡到今,一路顛簸,生生死死,他去羊身上偷偷捏過奶,厚著臉皮,去找一個剛生了孩的村婦為兒子要奶喝——為此,還別人差點當作登徒子打死在場,口角被打得都是血。

他給兒子終於把米漿熬好了,一勺勺抱在膝蓋喂養。

他看著兒子那張天真稚嫩、和蔻珠一個模樣的小臉。伸手輕輕去摸他。“對不起,是爹爹不好。”

他一陣鼻翼酸楚。

孩子大概終於吃飽了。“爹,爹——”

露出兩顆白白小兔牙,憨憨甜甜睜著汪汪大眼叫他。

男人激動得快要哭出聲。“你,你再叫……”“爹,爹……”孩子又叫。

李延玉一把將孩子樓抱在懷裏,不知道是站起來把他舉高好,還是親他好。

慢慢地,時光冉冉而去,又是兩月過去。

翻過了年關,孩子漸漸地會蹣跚走路了,並連續不斷地牙牙學語。李延玉大手常常牽小手,手牽著孩子一起這邊街那邊街的擺字畫攤。

李延玉一直覺得,他現在苟且窩囊活著,理由只是孩子。

多年以後,可當他再次回翻看這一頁,哪怕中間歷經諸多的屈辱、困窘,難堪,他微揚嘴角,卻最後還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