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第3/4頁)

師爺忙道:“陛下,知縣大人自然是記得住。大人,咱們這個縣城總共有十二家醫館,民辦有九所,官辦的三所——大人,您因接駕一事最近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如今,聖尊面前,怎麽會將這些事忘了?”

楊知縣忙道:“是是是,稟陛下,是臣太過於緊張糊塗了。師爺說得對,是臣該死,望請陛下恕罪——咱們這個縣城,醫館總共有十二家,民辦得九所,官辦三所,是這樣得沒錯!”

盧尚書立即便道:“皇上,看來這楊知縣確實緊張糊塗了。”

便居高臨下替皇帝問話道:“楊大人,你們縣城這些醫館以及大夫的名單登記造冊可有?”

楊知縣道:“有!”

遂趕緊吩咐師爺去辦公大廳拿。

須臾,師爺小心翼翼,將一本薄薄冊子終於拿過來,轉呈給楊知縣,楊知縣膝行至聖尊前,又用雙手高舉過頭頂。

盧尚書又代皇帝拿之,遞給李延玉。“皇上,這冊子,您請過目。”

皇帝小心翼翼接過來,手指尖微微發抖,自然,盧尚書又看在眼裏。

皇帝便開始靜靜地,一頁頁翻著。

楊知縣和師爺早就已經嚇得不知作何形容,如馬上要落進貓嘴裏的老鼠。

兩個人對視,扯眉弄眼。

楊縣令:這聖上怎麽一來就查醫館的事?

師爺臉色煞白:壞透了,難道,難道,他發現了什麽貓膩,是故意來調查?

楊知縣尿都要嚇出褲/襠。怎麽辦?怎麽辦?

師爺也忙亂恐懼,暗示楊知縣,先不要慌亂,靜觀其變。

只需一眼就找到了!袁蔻珠。皇帝深籲了一口氣。

赫然顯眼醒目的三個大字,登記在冊子最後一頁,醫館的名字,叫濟春堂。

皇帝表情復雜極了。嘴角扯著,似笑,又似其他別的什麽神情。

皇帝忽然道:“這濟春堂有個姓袁的女大夫——”

如果說,剛才兩老狗的反應,楊知縣和師爺如同即將落在貓嘴裏的老鼠,現在,貓都還沒張口,他們倆都已經嚇死了,變成兩只死耗子。

“皇上,下官也是因忙著接駕一事,害怕陛下您責怪,是逼不得已的,臣該,該死——”

聲音抖得像鋸子狠狠鋸過,斷斷續續。

皇帝蹙額,陸尚書也緊皺眉頭。

君臣二人相似一眼。

盧尚書立馬意識到不對勁有貓膩,趕緊厲聲喝問:“陛下跟前,不得扯謊,你們兩個作如此鬼鬼祟祟樣子,到底在搞什麽明堂!”

楊知縣和師爺跪趴在地動也不敢動。

……

忽然,就在此時,衙門外一陣吵吵鬧鬧,喧嘩叫嚷。

“我要見陛下!我要問他,看他還認不認識我!李延玉,你若真有本事,就讓他們別攔我,放開我,敢不敢見我!”

——兒子?汝直!是汝直!這聲音,是自己兒子李汝直!

李延玉猛一擡頭,全身震撼,骨頭縫都在拉扯潰動。

少年的聲音既稚嫩,又透著隱隱的憤,恨,還有諸多的怨,委屈,與難受痛楚。

——父子倆算得是多年未見、久別重逢了。

事到後來,很久很久了,李汝直已長大成年,時常忍不住回憶起這一瞬間。

他的當時那麽多惡劣暴躁情緒,並非在自己這一身所受教育中,可當時,為何竟有那麽多呢?

記得母親有一次小心翼翼問他:“娘想找個人重新嫁了,小直,你願意嗎?你會接受嗎?會怨我恨我嗎?”

那個時候,也是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

他打從一出生開始,就注定與缺損有關,與認命有關。

或者缺父親,或者缺母親,他努力過,奢望過,想讓他們重歸於好,破鏡重圓,可總恨當時的弱小與無能為力。他對父親妥協過,對母親也妥協過。母親很不容易,身為一個女子,獨自帶著他漂泊在亂世之中,父親九死一生,而她何嘗不也是。

他的恨,他的委屈,是因對這樣天生注定給他的“缺損”、厭倦無比。

眼前的威風顯赫皇帝父親正搖搖欲墜走過來看著他,他也看著他。

父親一雙漆黑的眼瞳裏有什麽在不斷閃爍滾動,那也是記憶中的一幕幕,映現在個子高大男人深眸裏,放大了,拉長,加深了,在他面前不停回放,猶如驚濤駭浪。

“小直,叫爹爹!你再叫一聲!”

“爹爹!爹爹!”

牙牙學語的乳音何其幼稚,人生中,第一次叫出的兩個字,是的,就是“爹爹”。

皇帝半彎著膝蓋,半蹲下來,輕輕地伸手,去撫摸九歲少年的眉,他的眼睛,鼻梁骨。“兒子,我是你爹爹!我是你的爹爹啊!”

然後,猛地一把抱住他,摟在懷裏,緊緊地,用下頷摩挲他的額頭。

李汝直開始掙紮,又踢,又咬,又推。“不是!你不是!你是皇帝!我不認識你,你不是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