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第2/3頁)

是口渴了,哪裏不舒服了,哪裏疼了,想要方便,他統統知道。

“外面是……是下雨了嗎?”

噼噼啪啪的雨點聲音,像是打在窗外的梧桐和芭蕉葉子上。

“對,是下雨了——雨滴梧桐,一味涼。”

他強制與她詩意浪漫,努力讓臉上看著平和鎮定微笑。

蔻珠被男人小心翼翼到極致輕輕攙扶起來,半躺半做的姿勢靠在他寬闊懷抱裏。

雙手圈抱她,小心地一手拿湯碗,一手將勺子拿在唇畔吹。

每吹一下,男人染著短茬的薄唇像是不住抖動,眼睛在默默流淚。

這一刻裏,蔻珠有些失笑了。

兜兜轉轉,轉了一大圈,曾經,她也有過孤獨寂寞,就如同很多世間平凡女子一樣,在孤獨寂寞中,能夠感受渴望些溫情溫暖,就比如,像現在這樣,生病了,有人給她端端藥,遞遞水。

甚至差點行差踏錯,誤把那祝睿誤認為良人。

現在,她手指尖上努力拼命地顫著,像要伸手去摸摸這個男人的臉。

“竟然還是你……”

男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要照顧像蔻珠現在這樣的病人,是極其不容易的。雖是皇帝九五至尊,可用服伺的宮人丫頭諸多,然而,那些丫頭們,縱然再奴性想要立功掙取表現,但蔻珠現在的病情和嚴重疫毒,她們即使有那份心,也沒那個膽了。離蔻珠最最近的,自然是這個男人。“請,請你扶我去小解方便……”她疲憊無力,常常這樣說著。男人不消等她說完。“就在這裏。”趕緊迅速不知何時把便盆恭桶之類拿過來。

“你……出……出去。”

“你不能下床。”

他耐心溫柔解釋說,“我幫你,就在這裏好嗎?”

“不,我不要,你走,走開。”

某一日黃昏,他幫助伺候她仔細認真沐浴完了身,洗幹凈了臉,梳好了頭,穿好了衣服,又小心喂了各種湯藥,湯藥很苦,又難喝又臭,他就連隨時準備的簌口水都已經給她端在了唇邊。蔻珠眼裏噙著一泡淚,模糊朦朧視線含著幾許淒迷:“你也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他輕輕地、溫柔地握著她手,盯著她看。“不,我不休息,一點也不累。”蔻珠疲累搖頭:“你身上也已經臭了,真臟,趕緊快去裏面洗個澡吧。”

男人幫她整理好被褥,又服侍她輕輕躺下,移動枕頭在身後好好墊著,方才想起確實多日未洗浴,今天早上,蔻珠嘔吐,吐了他一袖子,當時只簡單處理兩下,也沒有時間來收拾打理自己——只想:可不能被她看見自己這樣。快速走入內廂凈室。裏面換衣服脫靴子聲音窸窣傳來。

蔻珠見他終於走了,宮人丫頭也都在外面守著打起瞌睡,她吃力撩開繡鴛鴦紅紗被褥,手死力按著胸,又是一陣急喘猛咳。

終於,一路扶墻摸櫃,好容易摸到雕花銅鏡妝台前,身子歪歪倒倒強撐什麽坐下來。

蔻珠本意,本來是想好好收拾打扮一下自己——至於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思動機,她也說不清。

她吃力拿起銅鏡桌上一把小金絲楠木梳,雙手哆哆嗦嗦,又去找胭脂盒和黛筆,因為她現在的氣色,是可以想象的,本來就已經人老珠黃了——

猝然,剛拿起桌上一只小把鏡照著,正端詳自己鏡子裏面的五官與容貌。

她“啊”地一聲,整個眼神呆滯了、放空了、麻木了。

她又摸到了床的位置,一路跌跌撞撞,狼狼狽狽,也不知是怎麽艱難吃力、苟延殘喘摸到上床的,又吃力地撩起被褥把自己蓋好,半躺半靠在床。

男人同時也沐浴幹凈,換好了家常束腰便袍,他一邊急急忙忙地朝她走過來,在床畔坐下,一邊用巾帕擦著自己黑亮如瀑布般剛洗的頭發。

他五官俊美白皙,浸在燈火陰影裏,鼻子英挺,整張臉是玉一般溫潤、透著光澤的幹凈皎潔。

歲月風霜,看來並沒有把他這個已經三十好幾、快要滿四十的男人雕刻得滿身油膩粗燥,相反,他自有一股像被雨水洗禮過的成熟與雅致。

這便是老天爺的惡意吧!對她的惡意!

蔻珠重重閉上眼,深籲一口好長的怨氣。

男人伸手又來輕摸她的額頭,這是他現在日常隨時每隔一會兒就有的動作。“真好,真好,你今天一天都沒有高熱情況。”

蔻珠,你不會死,一定不會死。

他那只溫潤如玉光滑白皙修長的手,把她額頭輕輕一直摸著,像是整個魂魄心跳也跟著在上面遊走。

他的害怕失去,眼神中各種恐懼,泄露了近日努力偽裝的那抹堅強與鎮定。

蔻珠把頭一偏,她現在整個人變得不好、變得陰暗了。

她記得近日他時不時親吻她、擁抱她——多可惡、可恨的男人。

他是故意的,要報復取笑她,是不是!